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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傻大姐身上最多,我身上較少。至於羅素、蘇格拉底兩位先生,他們身上一點都沒有。
傻大姐是個知識的放大器,學點東西極苦,學成以後極樂。某些國人對待國學的態度與傻大姐相近。說實在的,他們把它放得夠大了。拉封丹寓言裡,有一則《大山臨盆》,內容如下:大山臨盆,天為之崩,地為之裂,日月星辰,為之無光。房倒屋坍,煙塵滾滾,天下生靈,死傷無數……最後生下了一隻耗子。中國的人文學者弄點學問,就如大山臨盆一樣壯烈。當然,我說的不止現在,而且有過去,還有未來。
正如迂夫子不懂西方的智慧,也能對它品頭論足一樣,羅素沒有手舞足蹈的品行,但也能品出其中的味道——大概把對自己所治之學的狂熱感情視作學問本身乃是一種常見的毛病,不獨中國人犯,外國人也要犯。他說:人可能認為自己有無窮的財源,而且這種想法可以讓他得到一些(何止是一些!羅素真是不懂——王注)滿足。有人確實有這種想法,但銀行經理和法院一般不會同意他們。銀行裡有賬目,想騙也騙不成;至於在法院裡,我認為最好別吹牛,搞不好要進去的。遠離這兩個危險的場所,躲在人文學科的領域之內,享受自滿自足的大快樂,在目前還是可以的;不過要有人養。在自然科學裡就不行:這世界上每年都有人發明永動機,但誰也不能因此發財。順便說一句,我那位傻大姐,現在已經五十歲了,還靠我那位不幸的阿姨養活著。
本篇最初發表於1995年第11期《讀書》雜誌。
《王小波全集》 第一卷理想國與哲人王(1)
羅素先生評價柏拉圖的《理想國》時說,這篇作品有一個藍本,是斯巴達和它的立法者萊庫格斯。我以為,對於柏拉圖來說,這是一道絕命殺手。假如《理想國》沒有藍本,起碼柏拉圖的想象力值得佩服。現在我們只好去佩服萊庫格斯,但他是個傳說人物,真有假有尚存疑問。由此所得的結論是:《理想國》和它的作者都不值得佩服。當然,到底羅素先生有沒有這樣陰毒,還可以存疑。羅素又說,無數青年讀了這類著作,燃燒起雄心,要做一個萊庫格斯或者哲人王。只可惜,對權勢的愛好,使人一再誤入歧途。順便說一句,在理想國裡,是由哲學家來治國的。倘若是巫師來治國,那些青年就要想做巫師王了。我很喜歡這個論點。我哥哥有一位同學,他在“文化革命”裡讀了幾本哲學書,就穿上了一件藍布大褂,手裡掂著紅藍鉛筆,在屋裡踱來踱去,看著牆上一幅世界地圖,考慮起世界革命的戰略問題了。這位兄長大概是想要做世界的哲人王,很顯然,他是誤入歧途了,因為沒聽說有哪個中國人做了全世界的哲人王。
自柏拉圖以降,即便不提哲人王,起碼也有不少西方知識分子想當萊庫格斯。這就是說,想要設計一整套制度、價值觀、生活方式,讓大家在其中幸福地生活;其中最有名的設計,大概要算摩爾爵士的《烏托邦》。羅素先生對《烏托邦》的評價也很低,主要是討厭那些繁瑣的規定。羅素以為參差多型是幸福的本源,把什麼都規定了就無幸福可言。作為經歷了某種“烏托邦”的人,我認為這個罪狀太過輕微。因為在烏托邦內,對什麼是幸福都有規定,比如:“以苦為樂,以苦為榮”,“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之類。在烏托邦裡,很難找到感覺自己不幸福的人,大夥只是傻愣愣的,感覺不大自在。以我個人為例,假如在七十年代,我能說出羅素先生那樣充滿了智慧的話語,那我對自己的智力狀況就很滿意,不再抱怨什麼。實際上,我除了活著怪沒勁之外,什麼都說不出來。
本文的主旨不是勸人不要做萊庫格斯或哲人王。照我看,這是個興趣問題,勸也是沒有用的。有些人喜歡這種角色,比如說,我哥哥的那位同學;有人不喜歡這種角色,比如說,我。這是兩種不同的人。這兩類人湊在一起時,就會起一種很特別的分歧。據說,人脖子上有一道紋路,舊時劊子手砍人,就從這裡下刀,可以乾淨利索地切下腦袋。出於職業習慣,劊子手遇到不認識的人,就要打量他脖子上的紋,想象這個活怎麼來做;而被打量的人總是覺得不舒服。我認為,對於敬業的劊子手,提倡出門時戴個墨鏡是恰當的,但這已是題外之語。想象幾個劊子手在一起互相打量,雖然是很有趣的圖景,但不大可能發生,因為謝天謝地,幹這行的人絕不會有這麼多。我想用劊子手比喻喜歡、並且想當哲人王的人,用被打量的人比喻不喜歡而且反對哲人王的人。這個例子雖然有點不合適,但我也想不到更好的例子。另外,我是寫小說的,我的風格是黑色幽默,所以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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