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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太后見二人打情罵俏,秋波流轉,乃厲聲打斷道:“二君以我為死人歟?”
以夏太后的重要地位,加以抱重病在身,又說出如此的重話來,嫪呂兩人也皆悚然,不敢再演雙簧。說不得也躲不過,必須得拿個明確的態度出來。
呂不韋心裡暗想,軍權非同兒戲,易放難收,此時不爭,以後就別想再爭。可嫪毐這狗孃養的也不幫我,只知呆立如朽木。成蟜作了將軍,吃虧的又不是我一個人。
實則呂不韋錯怪了嫪毐。嫪毐不是不爭,是不知道怎麼爭。他的智慧實在有限得很。嫪毐下半身雖有所長,上半身卻有所短,正符合著心理學上的補償反應。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於是,瞽者善聽,聾者善視。完美的人不存在,完美的人生也不存在。
嫪毐已是聽天由命之態,呂不韋無奈何,只得硬著頭皮答道:“以臣之見。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知兵之將,乃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不可不慎也。昔日趙括年輕氣盛,少學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當。而趙王以三軍聽之,遂致長平之敗,趙國從此不能復振。前車之鑑,後事之師。今長安君尚年幼,不如待其長成,多經歷練,再授以三軍未遲。老臣愚鈍,敢請太后三思。”
夏太后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忽地坐起,滿頭白髮根根豎起,對呂不韋怒目而視,有如憤怒的母獅,欲擇人而噬。饒是呂不韋經過大風大浪,也不免心裡一寒,氣勢上早弱了三分。
第十二章 軍權之爭 8、榻前之約
夏太后目光貫注呂不韋,瞳孔裡跳動著彷彿是從地獄裡竊取的鬼魅火焰,疾聲道:“嬴氏江山,代代相傳,已逾六百載。秦國由小到大,由弱到強,豈妄得哉!秦國之疆土、人民,皆為嬴氏所有。軍權乃國之利器,自當由嬴氏子弟掌控,此乃天經地義。成蟜乃先王血脈,今王之弟,雖年幼,卻有大志,相國安得輕其少年。以嬴氏之子將嬴氏之軍,成因嬴氏而成,敗也因嬴氏而敗,於外人何礙?”
李斯在一旁聽出一聲冷汗。夏太后一定是死到臨頭,給急糊塗了。這樣傷人自尊的話怎麼能隨便說出來呢?你心裡可以這樣想,但嘴上可不能這樣說呀。這不是挫傷嫪毐和呂不韋二人的積極性嗎?徒然讓他們心寒心冷。這不是擺明了告訴他們:秦國就是我們嬴家的家族企業,你二人再怎麼著,也終究只能是一個打工的,別說做主人,就是連作股東也休想。況且,這番話不光打擊了嫪毐和呂不韋二人,而是把所有的官員都打擊了。話都赤裸到這份上,本來不想反的人,說不定也會起了反意。
李斯趕緊去尋覓嬴政的表情。嬴政還是面如止水,不知深淺。看來,至少他是不反對夏太后這番話的。李斯又順便看了看成蟜,成蟜則是一臉的興奮,有夏太后給他撐腰,又把呂不韋給著實教訓了一頓,成蟜想不高興也難。
呂不韋臉上受著夏太后狂噴的口水,心裡更是委屈得很。媽的,你憑什麼衝我一個人來?再說,我又哪裡說錯話了?我說的句句在理。不僅是忠言,更是諍言。你太后有什麼了不起,我又不是沒睡過太后。一路貨色的賤人。只不過我現在沒得睡了而已。一念及此,呂不韋對嫪毐之恨又加了十分。
夏太后也覺得自己話說重了,口氣一軟,又道:“我將去也,不能捨棄者,成蟜也。成蟜如能為將軍,則我再無所求,可以瞑目也。二君獨不憐我,忍心令我抱憾而終?”言畢泣下。如同庸俗煽情的電視劇,天空適時飄起一陣小雨,使氣氛格外之感傷而凝重。
據李斯猜測,讓成蟜繼承蒙驁之位,當是嬴政的主意。而讓夏太后出面做說客,也實在是一步妙棋。夏太后首先是一個女人,女人可以不講道理,女人可以胡攪蠻纏。女人常用的絕招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夏太后今天把這三招都用全了,而男人卻是萬萬使不出這樣的手段來。其次,這場談判是註定不會皆大歡喜的,必須要有人屈服。而夏太后已是一個瀕死之人,死人又怎麼可能會屈服呢?
而把三公九卿悉數召齊,另有一個好處。在人數越多的場合,搶佔道德至高點要比搶佔權力至高點更為重要,更為有效。李斯不由想起了他老師荀子的一句話:“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嬴政一家子或許在權力上尚處於弱勢,但卻搶佔了道德至高點,並由此擁有了話語權,可以盡情地應用語言暴力,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有哪個外人好意思對別人的家務事橫加干涉?又有哪個君子能忍心拒絕一個女人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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