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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摩幹活很沉迷的樣子,不說話,不旁視,不喝茶,不抽菸,如入無人之境。甚至手邊的工具都不待看的,一伸手便準確輕巧地抓住,用完又準確輕巧地放回原處。拆卸起來,如庖丁解牛,螺釘,墊圈,細碎零件,一樣樣從他手裡落下又一樣樣擺放齊整。裝配時,猶如老兵裝槍,那些個零零碎碎自己往上吸去,看那有板有眼的韻律,幾乎是不用眼也不用腦子。那粗糙短拙的手指就在零件、工具和器物之間翻飛,像十個默契又優美的小精靈在舞蹈。一個多小時,電飯煲,遙控器,吸塵器,耳機,冰箱……就全部修好。然後又輕巧利索地壘起兩層椅子,將櫥櫃門修好。一切停當後,順手就將一應工具家雜收拾得乾乾淨淨,還原成剛剛來時的那一隻帆布袋。
茹嫣第一次看人如此美麗地勞動,幾乎讓人陶醉。
茹嫣讚美說,沒想到,幹活會這樣好看。
達摩自得地笑問,好看嗎?
茹嫣說,真的,好看。不是奉承你。
達摩說,能看出好看的人,也不簡單呢。
茹嫣這下領教了達摩的驕傲,打趣說,能下這樣斷語的人更不簡單。
達摩說,是啊,什麼事情都要做出美感來才有意思。
達摩便說起插隊的一些事兒。達摩說,鄉下那些農活好手,幹活都很漂亮,簡直像藝術家。就說給牛套軛頭,那些高手,軛頭往牛肩上一甩,不偏不倚,雜技演員一樣,騎在正中。幾根纜繩上下左右一繞一緊,繩結一打一收,紮紮實實地就好了。如同一套小拳術,好看極了。輪到他們那些知青,歪歪扭扭,不是鬆了就是緊了,手也勒疼了,汗也下來了,人家呢,早已趕著牛走出了半里地。他們村有一個老富農,每逢育秧時節,四面八方的都要來請他。他撒種的時候,身掛一隻布袋,裡面裝了稻種,一塊秧田多大,便裝上多少稻種,然後從秧田一頭退著往後撒種,他從不回頭看,待到最後一角撒好,布袋裡便乾乾淨淨顆粒無剩。你再看那撒在秧田裡的谷種,分佈得勻勻稱稱,每一粒之間的距離都是一樣的,就像籮筐上的網眼,沒有一粒落在外面。再看田溝裡他一路退來的腳印,一左一右細細兩行,不踩半腳育床,行距間距猶如尺子打過,不多一寸,不歪一分,真是神如天工。這樣育出的秧苗,株株茁壯,高矮肥瘦齊整劃一,再扯了去插秧,沒有長不好的。達摩說,一次那老頭私下對他說,解放前,他就是靠這手藝,買了七八畝田。
茹嫣的丈夫原來也愛幹這些活,但總很倉惶,很雜亂,很沒章法,一會兒拆了不該拆的,一會兒裝了該後裝的,一會兒哪個工具放失了向,一會兒一顆小螺母不見了,花去半個小時找它,一會兒撬壞了一個部件,得到街市去配,一樁活幹下來,家裡便像遭了劫一樣,遍地狼藉。所以,在茹嫣看來,修理家雜,是一件煩亂又痛苦的事。
達摩將這些做完,便心滿意足地仰靠在沙發上,抽菸,喝水,一副功成名就的樣子。幹活時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也生動起來。
茹嫣問,你這些修理下來,大概得收人家多少錢?
達摩笑笑說,想結帳?
茹嫣說,不是,只是好奇。
達摩說,要認真說,修理業收費標準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寫過一篇文章,談修理業收費,是我自己瞎琢磨的,提出來三個收費的價值元素,一個是勞動工時價值,一個是商品使用價值,還有一個是心理價值,說來話長……物價局有一份收費參考價格表,在我那包包裡。不過那個價格表大多是唬人的。因為一般客戶都像你一樣,根本不知道東西壞在哪裡,壞成什麼樣。你這一攤東西,碰上黑心的,要收你四五百塊錢。再黑心一點,還會讓你換上幾件本不需要換的零部件,比如你空調響,他便說你壓縮機壞了,說就像汽車引擎壞了一樣,換個壓縮機,幾百元,不一定比你原來的好。拆下來的,他拿去塗個漆,以後又換給別人。
茹嫣說,你也這樣?
達摩說,你看呢?
茹嫣說,要不然,別人掙一百元,你只能掙五十元。
達摩說,也許。不過,別人掙一百元,然後三五天找不到活。我掙五十元,一天到晚會有人找我。再一個,別人沒有我幹得快樂。我剛才說的那個富農,到了人民公社的時候,和別人一樣記工分,因為成分差,比一般人還要定得低一點。但他每次幹活依然一絲不苟自得其樂。外面請他,就請隊長吃喝,給隊長煙,他除了多幹活,並無多的收入。我們幾個知青也像你一樣問過他,就這麼幾個工分,幹嘛那麼認真?他說,幹不好,莊稼難受,我更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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