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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 門
我要講述的是母親畢生追求革命,雖屢遭磨難和冤屈,仍痴心不改的故事。這個故事要從她那富甲一方的名門家族說起。
一、名門
關於“餘良卿膏藥”的趣聞軼事,民間流傳甚多,最有名的當數“鐵柺李賜偏方”。這一傳說甚至飄洋過海,進入了美國國會圖書館收藏的書中。
1945年夏天,日本鬼子投降了,母親一家離開偏僻的皖南山區,風餐露宿,日夜兼程,終於在9月初的一個傍晚,回到了闊別八年之久的故鄉——安徽省的省會城市安慶。
母親一家是從安慶北門進入市區的,沿著大街徑直向南走,直到遠遠望見前面半空中橫街懸掛的四個乳白色扁圓大燈,那燈罩上印著的“餘良卿號”幾個大字在夕陽下依舊格外耀眼,姥姥這才長吁一口氣,扭過臉,吩囑身邊的夥計取出那塊寫著“餘良卿膏藥”的牌匾,高高地懸掛在街西餘家老鋪的正門之上。然後,姥姥在我母親的攙扶下,顫巍巍下了竹轎,站在街中央,仰起臉,夢幻一般呆呆瞅著那塊漆黑瓦亮的木匾。夕陽揮灑著燦爛的餘光,映照著這塊承載著百年滄桑的老字號,如同塗上一層黃澄澄的金粉,甚是好看。
母親他們就這麼無聲地瞅著這塊沉甸甸的木匾,止不住的激動化作一股洶湧澎湃的暗流迴腸盪漾在每個人的心間,那是一種歷盡苦難、九死一生、重見天日的辛酸和快感。
姥姥慢慢彎下腰,從地上揀起一塊小石子,吃力地投出去,那石子碰撞在牌匾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傳出很遠很遠,在空曠寂靜的街道上空迴盪,似乎告訴大家,回來了,回來了,關門歇業整整八年的餘家老號又開張了,這一切不是在做夢,而是活生生的現實。
於是,姥姥笑了,先是回過頭衝我母親咧咧嘴,又把臉扭過去對著木匾嘿嘿地樂,最後竟仰起脖子笑出了聲。姥姥一笑,所有人壓抑許久的興奮便迸發出來,滿大街頓時響起一陣經久不息的歡聲笑語。
突然,姥姥“哇”的一聲,嘴裡噴出一大口鮮血,那血先是象一股泉水湧出;然後天女散花般地灑落在餘家老店門前,沒等大家回過神來,姥姥便癱倒在我母親懷中。
從這一天起,姥姥就再也沒有下過病床。
舅舅把省城所有的中西名醫都請來看過,大夫們都說,姥姥得的肺病已有二十多年,能活到現在,已屬奇蹟。如今病入膏肓,即使是神仙下凡,也無力迴天了。
姥姥是在進入臘月後去世的。
姥姥去世的那天晚上,母親始終緊緊抱著她。到了下半夜,昏迷了三天三夜的姥姥突然清醒過來,她睜著大大的眼睛,嚇人地死死盯著母親的臉,嘴裡不停地反覆唸叨著母親的名字,耀華,耀華。。。。。。似乎放心不下這個自幼就失去父親的小女兒。
窗外透進一縷光亮的時候,姥姥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接連又吐了幾大口鮮血。那血雪花般地濺滿了我母親的衣裳,慌得我幾個舅舅放聲大哭,可母親依舊一聲不吭,只是更加緊緊地擁抱著姥姥,直到姥姥的體溫漸漸散去。
姥姥的喪事辦的既儉樸又隆重。
說它儉樸,是因為經過七八年的流離失所,母親的家景已大不如從前,再加上剛剛從外地回到家鄉,一切都沒有安頓就緒,實在沒有心情和實力大操大辦。說它隆重,是因為姥姥一輩子吃齋唸佛,救濟窮人,在當地有著極高的威望,如今她老人家駕鶴西歸,弔唁的人們自然絡繹不絕。
姥姥剛去世的數月內,大大小小、名目繁多的祭奠活動一個接一個,搞得全家筋疲力盡,疲憊不堪,“百日”那天,祭奠規模達到高潮。日落西山時,儀式總算結束,母親長吁一口氣,如同卸下一個沉重的包袱,頓覺渾身輕鬆。
這天晚上,餘家上下大小近百口聚在一起,吃了一頓少有的團圓飯,數月來籠罩在人們心頭的陰霾終於雲開霧散,久違的笑聲又迴盪在大宅院內。唯有母親一聲不吭,晚飯後,母親嚴肅地向全家人宣佈了一個決定,她準備離開家鄉,獨自一人到外地去考大學。
母親這個決定一宣佈,立刻遭到全家上下的一致反對。
我後來不止一次想象過母親當時宣佈這個決定時的表情,肯定是一副豪氣沖天的樣子,似乎一夜之間已經長大成人,可以自立謀生了。其實那一年,母親只有19歲,剛剛高中畢業。
用現代人的目光審視半個世紀前母親的長輩們,應該說是非常開明的。我姥爺畢業於清政府的巡警學堂,在那個年代是個名副其實的“高階知識分子”。我姥姥雖然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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