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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我們不管報私仇,其他的,只要是為了推翻袁世凱,是對革命有利的,我們都幹。既幹了革命,還能給組織掙點經費,那是好事。當然了,最主要的,還是老婆、孩子都餓得不行了,幾十袋洋麵能救不少人的命。辛亥年的年根底下,寶義姑娘煩我們去劫“西頭監獄”,救鐵血團的首領莊子和出來,當時她派人送來一張東茂軍衣莊的提貨單,讓我們拉出來五十丈東洋藍布,三百斤一個的大棉花包兩大包,這一下子,所有總隊的家屬都有棉襖過冬了——當然了,都還沒有棉褲。雖說劫獄的事後來不再提了,但寶義姑娘也沒說把東西再要回去。寶義可是個好人。
鎮反幹部:你還沒說起跟同盟會的關係。
馬盛:同盟會,不太好說。那年汪精衛帶著袁世凱的一大筆錢來天津解散北方革命組織,我們就沒答理他。
鎮反幹部:他沒給北方革命總隊送錢來?
馬盛:沒有……
從金鋼橋到天津新車站這一帶,是袁世凱任直隸總督時開發的新區,把城區向海河北面延伸了一大塊,與東邊的金家窯、錦衣衛橋一帶連成一片,也接上了更東邊的意租界和奧租界,成了一片繁華的居民區。
金善卿從直隸總督府門前經過時,發現轅門外荷槍實彈的衛兵比往日增加了許多,裡邊必定還會有更多的衛隊和武器。
當然,袁世凱開發河北,主要是為了修新車站。因為,東車站被租界包圍著,他要坐火車進京,只能是輕車簡從地溜進東車站,他的官位應有的出行儀仗租界裡不讓用。新車站修成之後,他可以從這裡開出自己的“花車”(專列),從海河南岸的北洋大臣行轅(三岔河口裁彎取直以前)出來,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全副導子、儀仗、執事牌、頂馬、跟馬可以擺下一條街,來送行、迎接的地方官員也可以全部到齊,那才是他所應有的體面。
洋車從大經路向西轉上昆緯路,金善卿遠遠望見三梆子的那輛破車停在東三經路的路口上。他離著老遠便停了下來,打發走坐來的洋車,慢慢地向三梆子踱過去,眼睛留意著四周。這是約定好的,由三梆子拉著他去見馬有財。 。 想看書來
第二章 窮人黨(12)
馬有財的家在河北新區的更北邊,從東四經路越過京山線的鐵路道口,金善卿覺得一下子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河北新區這邊,路兩邊是有名的李善人興建的大片青磚瓦房,居安裡、慶吉東里等小衚衕中,一套套的小四合院,倒是中等收入的人家理想的住所。一過鐵道口,便沒有了正經房屋,灰渣路面也變成了被大車壓出道道深溝的土路,緊挨著鐵道邊上,是一片片草頂的棚屋。
太陽已經快要轉到正南了,向陽的牆根底下,像蘑菇一般冒出許多曬太陽的老人和瘋跑的孩子。金善卿下車沒走幾步,禮服呢面的雙梁鞋上便沾滿了塵土。
馬有財的房子比周圍的人家似乎要好一點,有個淺淺的小院兒,兩間草房都朝南,院中一排站著四個幾乎分辨不清男女的孩子,正在向屋裡張望,一臉的泥,卻都穿著厚實的藍洋布棉襖。
因為敞著門,房裡還算亮堂。馬有財蹲在灶臺邊,灶臺上有兩隻粗瓷大碗,一隻裡邊是半碗灰灰黃黃的菜湯,另一隻碗裡有一隻大窩頭。裡間屋門口,有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髮如飛蓬,低眉順眼的樣兒,也穿著件厚實的藍洋布棉襖。
“來啦?”馬有財放下咬了一半的幹辣椒,站起身來。
“來了。”金善卿來以前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打算應付他的想象都難以達到的貧困,如今看來,倒還不至於將他嚇住。
“坐。”馬有財拉過一張小凳子,遞給金善卿,自己蹲在一邊抽旱菸,不言語了。
金善卿今天特地在皮袍外罩了件河南綢的大褂——過估衣街時順便買的件估衣,打扮得不至於在這窮地方太扎眼,就算被人注意到,也多半能夠混充個收房租的二房東。他把皮袍折在屁股底下,大褂任由它拖在地上,坐了下來,雙手抱住膝蓋,很不得勁兒。
“馬老弟,今天來,我不繞彎子,有話就照直裡說,有麼得罪的地界,您老多包涵。”金善卿的本地口音是城裡的口音,軟軟的,有多年財富浸潤的味道,與馬有財堤頭一帶雜居戶的口音還是有些差別。
這時,三梆子走了進來,盯著灶臺上的窩頭。馬有財把碗向他推了推,他三口兩口就吃了,連同三五個幹辣椒和半碗菜湯,便又出去了。
那孕婦的腳步挪到門口,回過頭來又望著馬有財。馬有財嘬著嘴沉吟一番,就點了點頭,沒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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