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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5月,鳳陽把具有這種經驗的全體社員集合起來交代問題,總計八百六十一人。所有人等不許交頭接耳互相包庇,這是“文化大革命”中對付政治上的敵人的辦法,中國人有一個生動的說法來描述它,叫做“背靠背”。但是在鳳陽的這個學習班上,“背靠背”的結果證明,農民的設計更為精當有效。從1976年12月下旬,也即黨中央號召再掀農業學大寨新高潮的那個月,這些人出遊行乞,至1977年4月被強迫送返鄉里,共討得二萬二千零七十四元九分現金和八千八百二十二公斤半糧食,其收入大大超過他們過去一年戰天鬥地學大寨所得。
這一事實顯然具有諷刺意味,人民公社給予社員的一切不足以令其維持生計,而社員嚮往的“分田到戶”又為人民公社制度所不容。所以他們寧願選擇流浪行乞的生活。這種瀰漫在農村下層中間的失望和悲觀情緒,與北京人民大會堂裡面的燦爛輝煌和樂觀氣氛形成鮮明對照。
老百姓公然撕去偽裝,將自己的真相顯露出來。農業學大寨會議上面的誇誇其談,看上去成了掩蓋當時痛苦現實的遮羞布。政治口號與下層情緒之間的不相協調,因之更加表面化。我們龐大的國家本以精神力量為施政的基礎,依靠萬眾一心或疾或徐地運轉。聽任現在這種狀況的發展,在中央政府是失控,在地方官員是失職。所以,鳳陽在1977年年末將十一個乞丐“要犯”提至公堂批判,其後將徐、範等人撤銷職務,又在黨內給以留黨察看一年的處分。另外一位會計雖未親自出走,但他利用職權給乞丐開具證明,有支援縱容之過,也予撤職。另一社員則屬屢教不改,罪不容赦,當場由警察拘留收監。所有這些程式均為公開進行,並伴有數千人的批判大會和鄉里親朋矚目下的遊街示眾。
此種打擊的主旨無疑在於殺一儆百。中國向有法不責眾的古訓,而當日有違黨的宗旨的行為又如此普遍,以鳳陽的狀況而論,有過行乞行為的農家已十有其八,即使用最敏銳的階級鬥爭眼光來加以分析,亦不能將這些人統統地等同於想象中的敵人。這一點在當時已經由鳳陽縣黨的委員會所承認。在1977年的夏季,他們將自己屬下的乞丐大軍加以分類,結果證明那裡面有百分之一點五是黨員;百分之五點二是團員;百分之五點九是幹部;百分之八十六點六是社員;而在每一百個叫花子裡面,真正可以指為階級敵人的地主富農反革命壞分子,不足一人。黨員和幹部在乞丐中的比例,大大超過了他們在農村總人口中的比例,黨在農村中的中堅力量貧下中農,也愈來愈多地離開了既定的道路,這對我們龐大的人民公社體制和正在掀起的農業學大寨的高潮,是一個至為危險的訊號。在這種局面下,打擊少數人以對千百萬人施以嚴重的警告,乃是一種必然選擇。
然則事態已經發展成為全域性規模,區域性的殺一儆百已不足以達到初衷。所以,到了1977年年末,打擊叫花子終於演變為全國範圍的聯合行動,它包括上至國務院的緊急命令,由省到縣大大小小政府官員的緊急動員,以及數百城市公安警察的一起出動圍剿。只不過,公開的輿論對此保持著沉默,所以城裡人感覺不到這種瀰漫於農民頭上的緊張氣氛。兩年以後,黨的公開出版物才把這些事情透露出來。這些調查材料說,中國農村下層百姓中,至少有兩億人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他們分佈在二十二個省區,在地域上橫跨中國大陸東、中、西三個地帶,其中包括山東南部、福建西南與東北部、遼寧西部、河北北部、山西中部和北部、陝西湖北河南交界區、四川湖南貴州湖北交界區、江西南部、甘肅中部、寧夏南部、陝西北部、雲南東部和南部、廣西西部和北部以及西藏的全部。饑民的隊伍龐大無比,以至需要城市和鄉村的官員和警察們一起動手,強迫他們還鄉。這樣,就有數千屬於鳳陽的叫花子們在這一年冬季被押送回來。他們未能回到家裡,便先在於部的監視下走進公社的會議室,接受批評,流著眼淚檢討要飯的可恥,並且把自己伸手要來的財物又伸手交給公社。12月的第一週,一個叫做黃灣的公社,從五十九個乞丐手中收繳的這類財物,包括八百四十一元八角人民幣、三百二十六斤糧票,以及五百五十一斤糧食、二百一十二件衣服和二十雙舊鞋子。 txt小說上傳分享
風起青萍末(12)
從理論上講,鳳陽縣的五十萬農民都屬黨的縣委員會統轄,因之對縣委官員的任何一種指令都必須服從。依照中國的人口管理和戶籍制度,作為一個特定的行政區域裡的屬民,農民也沒有離鄉背井的權力。有鑑於大批饑民湧入城市,對於城裡人的物資供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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