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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想到“愛之深,責之切”,就懷疑妻子有意放縱兩個庶子,再想起臘梅臨終哀哀懇求,他覺得對不起兩個大兒子,有心於科舉之外,為他們安排一條出路。
他沒有進士出身,升到知府,已經到頭。在西北熬了幾年,熬白了頭,也沒撈到多少油水,好容易靠著岳家的力量轉任徽州,實指望太太平平混過幾年,撈些白花花的銀兩回鄉養老。周氏榮光的期望,全寄託在兩個小兒子身上。
對周敏的不幸,他真是感同身受。人和人之間,很多時候差的不是道德文章,只是一點運氣。
當初也真心想給玉婕結一門好親事。周敏很遺憾地沒能考中進士,沒兒子替他實現遺願,如果能有一個進士女婿也算一個安慰。玉婕才貌雙全,要嫁一個進士出身的官員做填房,並非難事。運氣好,將來也能誥命加身,子孫榮耀。
玉婕非要留在常家,要嫁給表姐夫。他也不好勉強,買那個莊子給她陪嫁時,是真心實意為她打算,怕她被常家人看扁。在西北,他官聲不錯。除開打點上面的花用,宦囊裡著實沒落下幾個子。買那個莊子的錢,還是夫人當了陪嫁的一對玉瓶才湊齊。
到了徽州,瞭解了一些事,才發覺此地人傑地靈,出了不少士子官員富商巨賈,是個肥缺,也是塊不好啃的骨頭。尤其他只有舉人功名,依靠裙帶關係上位,在那些世家士族眼裡,根本什麼都不是。很多人壓根不願向他這個老爺行禮,心心念念要趕他走。
周璜在徽州行事極為小心,如履薄冰,又不肯放棄可以到手的白花銀。況且上面的人幫他謀到這個肥缺,也指望他進貢更多。他沒有退路。
在徽州,大點的家族都有人在外做官行商,暗裡的很多事並不需要在徽州進行。鎮江那些本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周璜不放心。想來想去就想到了送給玉婕的那個莊子。
他已經知道,玉婕嫁的夫婿不是平常人,出身雖然差些,卻是極有手段的,黑白兩道都吃得開。在揚州人眼裡,玉婕是常家嫁出去的甥女,與周氏家族聯絡很少。玉婕又沒把那個莊子當回事。
周璜派了個心腹老家人過去打理這事。只是,很多事還得有個“主人”出面。除了自己夫妻,最能相信的就是兒子。小的兩個還小,要讀書求取功名。讓大的兩個去,除了辦事,也想讓他們歷練一下待人接物,如果能學些行商本領,也是一條出路。
可嘆,扶不起的就是扶不起。在莊子上弄出那些事還罷了,畢竟都是自己人,他這個做爹的還兜得住。在外面爭風吃醋,與別的官家子弟鬥氣鬥狠,貪心不足,逼急苦主。這回害他被彈劾的事,就是兩個大兒子鬧出來的。
當日,他讓長子過去,帶去一封措詞激烈的信,要段世昌給玉婕正名。可恨他竟睡了段世昌義兄的一個小妾,還要靠段世昌圓場才能脫身回來,帶回一句“為原配守義三年”交差。周璜心有不甘,奈何兒子被人抓住痛腳,只得轉而勸玉婕忍耐三年。
兩件事加起來,足夠讓玉婕夫婦對他生出芥蒂。
這回週二的事,發生的這麼巧,周璜不能不疑心與段世昌有關。段世昌能知道週二的□,那莊子上的事,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好在玉婕還留了幾分餘地。
聽說夫人有事相請,周璜連忙回到內堂。
知府夫人身邊多出來的女子就是週二新納的妾,甘草。雖說甘草那日迫於無奈,咬了他一口,週二倒愛她行事知機,溫婉可人,比自己老婆強,當夜就讓她給大婦敬了茶。明白若讓她跟了妻子去,必是一屍兩命,就帶著來了徽州,倒把兩位周衙內的女人們交給妻子暫先帶去鎮江安頓。
甘草進到衙門後堂,拜見知府夫人,呈上段家奶奶的書信和禮物,然後就如週二囑咐的那樣,問什麼答什麼,把知道的那莊院裡發生的事全說了出來。
這封信上,張歆詳細說了自己如何偶然發現賬目問題,如何命人打聽了些事,如何為難,那日如何被裡正派人叫去,如何覺得丟臉,如何惱怒,又不得不指點嫂子擺脫困境,莊院裡是什麼光景,她為何趕週二一家走,如何為周璜的官聲,周氏家族的名譽擔心,等等。
甘草死裡逃生,如願地一步登天,對張歆真有兩分感激,對孩子的爹也有幾份真情。雖是實話實說,卻給人一個感覺,週二和張歆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兩位大爺在莊院裡做的事,實在是——
知府夫人氣得渾身發抖,迎著知府老爺,劈面就問:“老大老二在姑娘莊子上養的幾個女人中有一個懷了周家骨肉。老爺覺得讓老大收房好,還是讓老二收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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