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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有事找你……”阮看看小山,向後招手,他的隨從從另一張桌子過來,將一封信放在他的手裡。
阮將那封信放在他的桌上:“這是香蘭的最後一封信,你是專家,是不是偽造,一眼就知道。”
小山看看那封信,油黃|色的信封,緘著紅印,已經被開啟。
“當然我看過了。”阮又吸幾口氧氣,“她想要郵出去,我截回來,想要發作,她已經走了。”
“……”小山終於說話,可是聲音乾澀暗啞,“怎麼走的?辛不辛苦?”
“吊在洗手間裡,用自己的絲襪。卉在外面等她。我們發現了,把她抬出的時候,沒有讓卉知道。所以她總是在洗手間的外面等她的媽媽。”阮說到這裡又要吸氧,可是忽然嗆了一口,開始劇烈的咳嗽,渾身顫抖。
小山從酒店的落地窗望出去,綠樹掩映間,遠遠看見教堂的紅頂。生長了多年的樹,殖民時代就建起的教堂,還有冥冥住在這裡的神靈,他們見過每一個活著的人,他們記不記得她?那麼美麗,溫柔,那麼不遺餘力的愛情?
他心裡知道她是多麼的迫不得已,只要還能忍受下去,她又怎麼能拋棄了卉,自己一個人走?
“我覺得我才不公平。”阮終於平復了咳嗽,“為什麼我要愛上這麼一個漠視我的女人?為什麼她會有你的孩子?為什麼那孩子的臉,一千個人裡也能分辨出就是你的女兒,讓我連裝作不知道的機會都沒有?還有為什麼她明明恨得是她的父親,人卻死在我的手裡?”
周小山抬頭看他。
阮笑了,將桌上的信推向他:“你好好看看這封信吧。”然後他站起來,隨從上來攙扶,並推動他的氧氣罐,阮文昭深深呼吸,透明的氣罩上蒙上一層霧氣。他步履蹣跚,背向著小山,慢慢離開,他聽見他含混的聲音:“你猜,我們兩個,誰先見到香蘭?”
不知過了多久。
從過去的記憶裡忽然醒來的小山拿過桌上的信,緩緩開啟,安靜閱讀。
窗外的城市氣壓陡降,風雲急變。
三十四
暴雨下了一整天,直至入夜。
吃完了晚餐,卉跟著老師彈了一會兒鋼琴。她還在學習基本的指法,小小的手按不了幾個琴鍵,彈出來的也僅僅是一些簡單的音節。
練完了琴,她來到外公的書房道晚安。
將軍招招手:“卉,你過來。”
她走過去,被將軍抱在腿上:“今天雨真大,是不是?”
卉點點頭。
“雨季快要來了。這裡會到處是水。外公帶你出去旅行,怎麼樣?”
卉的手指撥動將軍腕上的佛珠:“好。去哪裡?”
“外國。說你的英語的地方。這裡下雨,那裡有陽光。這裡是黑夜,那裡是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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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乖,去睡吧。我們很快就動身。”
所以她在深夜裡被輕輕的弄醒的時候,心裡並沒有覺得奇怪,既然那裡是白天,也許就應該起床玩樂,她揉揉眼睛,看見眼前的人。那是張最近開始熟悉的臉,很好看,和善,給她買芒果餡餅,給她拿來止住牙痛的茶葉。
“要出發了?”卉說。
小山看著她:“對,跟我走。”
“叫上外公?”
“我們先走。”
她被他抱起來,放進一個小包裹,有點熱,可是上面通氣,呼吸順暢。然後她感覺到自己被這人背在身後,他們輕巧快速的離開,沒有一點聲音。她緊緊的貼在他的後背上,在黑暗中感覺他在奔跑,攀越,時而隱蔽,等待。她的耳畔,有風聲,雨聲,他“咚咚”的心跳聲,穩定而強健。這種節奏,這種氣息,這被藏在身後的感覺,這是一種來自父性的生物的直覺,穿越了時間的隔閡,穿越了陌生和愧疚,讓她稚齡的心裡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定和信任。她把拇指放在嘴巴里。
不知過了多久,卉被放下來,開啟包裹,身處在車子中,他用溼毛巾擦擦她流汗的額頭和後背,低聲問她:“你還好嗎?有沒有那裡不舒服?”
卉搖搖頭。
“那很好,我們出發之前,再去接一個人。”
他推門進來的時候,神色與從前不太一樣。
她背對著他,在鏡子裡兩兩相望。
周小山穿著夜行的雨衣,髮梢濡溼,臉孔被黑色的衣服映得更白,目光黑亮。那樣的顏色,鮮豔的,有殘忍的力量,要把人吸引,然後吞噬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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