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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小晏從我那裡回到兩間瓦房的家中,小晏她媽特別生氣,因為之前文文帶她跑出來的時候撒了謊,這個謊在女兒一夜未歸的同時已經水落石出,氣急之下,小晏她媽動手打了女兒一巴掌。小晏幾乎是應聲跪地,她一跪不起,淚如洪流,整個話聲都跟著失真了,她對她的母親說,媽,我對不起你,我下輩子給你當牛做馬報答你,幫幫小陽吧,她家有難處,求你了媽,幫幫她,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還不行嗎!
當時,小晏家拆遷,政府按面積給了十三萬塊錢,這筆錢是小晏知道的數目,她從我那兒回家的路上就反覆想怎麼才能讓她媽同意把這筆錢全額拿出來,因為她清楚我媽手術需要的費用,十三萬剛剛過半,更少的話,結果一樣救不了人。她萬萬沒有想到母親竟然一口同意了,而且還把辛苦多年攢下來的三萬四千塊錢的存摺一併拿了出來,合計人民幣十六萬四,除了這筆錢,小晏他們家房無一間,地無一壟。
那年春節,小晏一家離開了大連,在鞭炮聲歡喜騰空震耳欲聾的除夕傍晚,他們到達了目的地——南京。這裡,曾經是小晏母親的故鄉,現在她的舅舅還留在這兒。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裡,小晏和她的父母一直住在舅舅家的偏房裡。小晏的父親和原來一樣幹著一些散工的力氣活兒,小晏的母親給有錢人家帶孩子做飯,自己栽種的菜,偶爾也拿到市場去賣。
剛開始的時候,小晏在餐廳當服務員,在髮廊給人家洗頭,後來還在海洋館做了一段清潔工,在外貿大棚裡賣絲巾賣襪子賣冷飲,等等等等。不過,最讓我感覺世事難料的還是攝影模特的工作,不知道有沒有人因為她的身體去臉紅脖粗地爭吵“尊重”這個詞兒,這個振奮人心的詞兒。
第二章 撫摸灰塵(136)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小晏在南京生活的第三個年頭跟一個叫楊連剛的男人結識,次年元月,也就是2004年的正月,在母親的催促下她和那個男人結婚了。那場婚禮儘管辦得不是特別風光,不過因為有柳仲文文跟葉雨的參加倒是熱熱鬧鬧的。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小晏臨走之前把錢轉交給了文文,文文把錢轉交給了葉雨,而葉雨當時沒有如實地告訴我。她跟我說錢是竇俊偉回上海她媽那兒拿回來的,是她開花店的時候交給大媽保管的,葉雨這麼說,也是善意的謊言,她跟小晏她媽一樣,她們都屈服在世俗洞|穴的眼光裡。不過我還是特別感激小晏的母親,我覺得我應該像小晏那樣跪下來給她磕頭,給她當牛做馬,儘管那筆錢最終沒能救活我那多災多難可憐的媽媽,儘管那筆錢的慷慨絕大數原因有買賣感情的嫌疑。但我不這麼想,當得知真相的時候我重新回想了一下當時的處境,柳仲也好,文文也好,她們的母親對我的遭遇可能同情,難過,甚至掉眼淚,一邊兒嘆氣一邊兒跟她們的女兒說,小陽這孩子真可憐!但她們絕不會傾盡所有財產來幫助我,因為“傾家蕩產”這個詞兒實在慘烈,它的代價不是衡量同情、難過、要不要好,包括達到某種目的的。而我,我感激小晏的母親也並不是因為那筆錢,就算小晏交到文文手裡的是一塊錢一毛錢,而那是他們一家的全部財產的話,我同樣震撼。
2001年3月,我媽去世了,在給我媽整理東西的時候我無意中開啟了那個“文具盒”,那個盒子裡有我媽年輕時候的黑白照片,還有一些跟小和尚老僧師留念的合影,我看著紅色皮兒的日記手冊,看著一頁一頁歷史久遠的泛黃字跡,不知不覺地,眼淚就流了。
我正想把小本兒放回盒子裡的時候,一張折著四邊的A4白紙從小本兒裡掉出來,白紙外面縱向寫著一排字,“留給我的寶貝女兒”。
我趕緊開啟看,一張建設銀行的存摺首先撞入我的視線,接著,我渾身顫抖地讀了我媽的這封信,那是我長那麼大我媽第一次給我寫信,當然,也是最後一次。
我的寶貝:
我的寶貝現在過得好嗎?
媽多麼想看著你結婚,幫你做飯,幫你帶孩子啊!!!
今天,我去醫院做檢查,大夫說,我又重了,讓我住院找合適的腎開刀移植,我突然想起來你讓我做蝦吃,我拔腿就走,回家一看,你還沒睡醒呢!
你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懂事不這麼天天迷著玩啊!下大雨還上山玩,感冒怎麼辦?葉雨就快回上海了,我要突然死了就剩下你自己,萬一你爸不管你,誰給你做飯洗衣服,誰來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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