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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菸灰缸裡的菸蒂已經堆成一座小山,可張亮一直寫不出一個字。他在心裡痛罵劉福田:我操你媽,大流氓!關吧,關吧,老子要把牢底來坐穿,看你能把老子怎麼樣?
其他知青也都關在自己的房間裡冥思苦想,三天過去了,也寫不出一個字。吳希聲性情孤僻,喜歡獨處,平時跟廈門知青、福州知青聯絡更少,能有什麼材料好供他們揭發?但是,交白卷是過不了關的。知青們就絞盡腦汁,搜尋枯腸,胡亂寫上幾條。比如,吳希聲喜歡拉小提琴,經常拉些外國曲子,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小資情調;吳希聲開頭跟王秀秀談戀愛,後來又不要人家,生活作風大有問題;吳希聲把自己養的猴子起名“孫衛紅”,是明目張膽汙衊紅衛兵,汙衊紅色政權;吳希聲擔任大隊會計,年年搞瞞產私分,破壞集體經濟等等。劉福田看過這些材料,極為不滿。胡扯蛋!胡扯蛋!這些雞零狗碎的東西,有嘛咯價值?老公安說,算了,這些福州知青和廈門知青,可能真的不瞭解吳希聲。劉福田說,我看是火候不到,再加把火吧!老公安卻陰陰地笑了笑,說都讓他們解脫了吧,給他們自由!劉福田叫起來,這怎麼行?我們拿嘛咯交差?老公安說,毛主席教導我們,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集中兵力打殲滅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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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猶大的悲哀(5)
劉福田佩服老公安的老謀深算。立馬把知青們集合起來開了個會,充分肯定知青們不愧為毛主席的好青年,覺悟就是高,絕大多數同志都表現很好,已經跟吳希聲劃清界線,揭發了許多材料。劉福田把一大疊信箋稿紙朝大家亮了亮,提高嗓門強調說,光憑大家交上來的這些材料,足夠證明吳希聲是隻混在羊群中的狼,給他判個十年二十年綽綽有餘了。但是──劉福田把這個轉折詞拖得很長,同時把錐子似的目光射向張亮──但是,有個別人,至今還和吳希聲穿一條褲子,不肯揭發吳希聲的問題。這就叫我們有理由懷疑,這種人是站在嘛咯立場?
張亮感到有許多眼睛盯住了他,立即毛骨悚然,渾身冒汗。張亮知道劉福田說的“個別人”就是指他張亮。他張亮已經不配稱“同志”,只配叫“人”了。在“文革”年代,人是無足輕重的,只有“同志”的稱呼才讓人有一種親切感和安全感。張亮就有了被打入另冊的驚惶。然而,更加嚴重的事還在後頭。劉福田鄭重宣佈:除了張亮,其他同志都不需要實行“三不”規定了,可以出工了,可以通訊了,知青之間也可以自由交談了。惟有張亮,得繼續交代揭發問題,哪天交代揭發清楚了,哪天恢復自由。
張亮一顆心空落落地懸了起來。他發現,再沒人敢跟他講話了,更沒人敢到他房間串門了。就是在樓道上與人擦肩相遇,人家不是撇過臉就是低下頭,眼裡根本就沒他張亮這個人。張亮感到徹底的孤立,比“文革”初期被人罵做“狗崽子”的孤立還要更加可怕十倍百倍。張亮好像被拋到一片荒郊野地的墳場上,恐怖的氛圍把他擠壓得喘不過氣。
但是,張亮可不是一壓就垮的軟蛋。他關在自己的房裡發出陣陣冷笑。他想,他狗孃養的劉福田,準是發現劉文革是吳希聲的種,就因為情場上的恩恩怨怨,非置吳希聲於死地決不罷休了。前幾天,劉福田給希聲強加個殺人罪,幸好孫衛紅再次現身,把他的冤情洗刷乾淨了;如今,劉福田又給他栽上個“惡攻”罪,更加荒唐狠毒。吳希聲一向膽小怕事、謹言慎行、夾著尾巴做人,他敢犯上作亂?敢攻擊中央首長?說到“政治謠言”,他吳希聲待在這山溝溝裡七八年了,抬頭見天,開門見山,和知青哥農民哥廝混在一起,他能聽到些啥?傳播些啥?簡直是天方夜譚!
樓道上一陣腳步聲響起,老公安嘴裡叼根菸,踱進張亮房間。看見鋪在桌上的信箋仍然不著一字,微笑問道,還是嘛咯都想不起來?張亮可憐巴巴地說,想不起來。老同志,我真的覺得沒有啥好揭發的。你說吳希聲他……老公安一抬手製止了張亮。後生哥,你以為今天的反革命,都把標記寫在額頭上?你以為政治謠言和“惡攻”言論,都是在大會上說,在演講中講的?錯了,今天的階級鬥爭、路線鬥爭更復雜更隱蔽了。有許多“惡攻”是在閒談中發洩的,有許多反動言論是在聊天時流露的,而且,也不會明目張膽,大肆張揚,常常是含沙射影,藏頭露尾的。張亮,你是不是多往這方面去想想?特別是吳希聲情緒不好的時候,他都說了嘛咯鬼話?發了嘛咯牢騷?
老公安的循循善誘,像一把強大的鉗子,硬是把張亮的思路擰了過來,就想起吳希聲過去的確發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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