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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離是花小錢說大話,他有句話經常掛在嘴邊:“老太太上電車——您先別吹。”
以前我聽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怎麼叫老太太上電車先別吹?後來聽崔大離說,天津衛在清朝末年通了電車,轉圈開,繞行東南西北四條馬路,開電車的師傅到站停車,等人上齊了,再以吹哨子作為開車訊號。以往那個年頭,小腳老太太多,那都是封建社會纏過足的女子,歲數大了腳又小,走起路來一步一蹭,上電車哆哆嗦嗦的特別慢,開車時她們還沒來得及站穩,一搖晃很容易就摔倒了,往往要招呼開電車的師傅:“您了……您了先別吹,先別吹!”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句歇後語,不是老天津衛聽不明白。
崔大離總說這句話,告訴別人不要在他面前吹牛說大話,好讓他吹。他大言不慚地對我說:“兄弟你先別吹,別吹你吃過見過,別看這個小飯館又髒又破,做的水爆肚可是一絕,打多少年前人家就賣水爆肚,四代單傳的手藝。他們家做的這個水爆肚跟別處完全不一樣,又脆又嫩,拿來下酒再好不過,過去說你來天津衛沒吃過這家的水爆肚,那可是不開眼,沒見過世面。”
我明知崔大離又在胡吹,但是為了顯得我也不俗,話到嘴邊卻忍住沒說。
夏季天氣很熱,下午兩點來鍾,小飯館裡邊沒人吃飯,幾個閒人坐在路邊,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聊大天,屋裡又悶又黑,也沒個電風扇。
崔大離沒在人來人往的路邊坐,他讓我們進到屋裡坐下,要了三大盤黑乎乎的水爆肚。
小飯館除了燒餅和水爆肚也沒別的,好不好吃先放一邊,量大實惠倒是不假。老闆夫妻兩個在門前幹活兒,啤酒全放在箱子裡,你自己想喝幾瓶拿幾瓶,等到吃完喝了結賬的時候再數啤酒瓶算錢。這也是會做買賣,讓你隨喝隨拿,很容易讓人喝多了。
崔大離好像要借酒壯膽,拎過一瓶,齜牙咧嘴咬開瓶蓋,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幾口,他問我們:“哥哥我後半夜不是坐在西南屋打盹兒嗎?你們猜猜……我後半夜去哪兒了?”
我說:“我們倆上哪兒知道去,先前問你你也不說,讓我們自己瞎想。”
崔大離低聲說:“半夜你們倆不是先回屋了嗎,哥哥我在西南屋收拾燒紙,剛一抬頭,看見供桌上的人變了!”
【10】
我問崔大離:“老崔你當時睡醒了沒有,西南屋供桌上哪有人?”
崔大離說:“怎麼沒人啊?供桌上擺的黑白大照片是誰?”
我對崔大離說:“合著你說的是照片,那不是開計程車的二哥嗎?”
崔大離道:“這還用說,老二可不是擺到供桌上了?你哥哥我一抬頭,看見老二的臉變了!”
我說:“剛開始你說供桌上的人變了,可沒說照片,你這天上一腳地下一腳,差得也太遠了。”
崔大離對我說:“兄弟你又打岔,你還讓不讓哥哥說了?”
臭魚說:“你別搭理他,快說照片中的臉……變成誰了?是咱仨認識的人?”
崔大離說:“臭魚你也是打岔,什麼叫變成誰了?你們倆倒是聽我把話說完了。是這麼著,昨天半夜起了風,烏雲遮月,外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西南屋倒是燈火通明,供桌上有蠟燭,下邊還有個燒紙的銅盆,我剛把盆裡的紙灰壓滅,一抬頭看見供桌照片中的臉變綠了!”
我和臭魚奇怪地問道:“二哥死得閉不上眼,三更半夜回來了不成?”
崔大離說:“你們這話是說到點子上了,哥哥我當時也是這麼想,手腳都軟了。卻見供桌上的蠟燭火苗子忽大忽小,綠幽幽的如同鬼火,照得人臉發綠,我心想到處有便宜的劣質蠟燭,許是蠟燭不好?又看靈位前的香已經燒到頭了,按說靈堂中的香不能斷,哥哥我混鬼會吃白事兒這麼多年,這些個忌諱見得太多了,信則有,不信則無,哪有那麼多講究。照片中的這位,他是死得閉不上眼,還是問我要香火來了?不如我裝作沒看見,轉身出門,來個一走了之,這叫‘見怪不怪,其怪自退’。讓你們哥兒倆說說,如此可怕的情形,哥哥我明明看見了,卻愣是裝成沒看見,崔爺我這份忍耐力,是不是可以稱得上天下第一了?”
崔大離說話有個很不好的習慣,能多說一個字,他絕不少說一個字,而且話趕話,說著說著他自己先吹上牛了。我可是急脾氣,聽不了他這套車軲轆話,我說:“你也是老太太上電車——先別吹了成不成?西南屋究竟有沒有鬼?你兩隻鞋底子又是怎麼掉的?”
崔大離說:“別急呀兄弟,我是怕說了你們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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