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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我”
懷玉硬著心腸:“你真是小孩脾性,淨掉歪歪的
丹丹猛地一仰首,逼視著懷玉:
“我不是小孩!我跟你走!”
才說罷,自己反被嚇倒,一頭栽進這可怖的不能收拾的局中,忘記了哭。
私奔?
這不是私奔嗎?
懷玉也被嚇倒了。不,且速戰速決,只好淺淺一笑,臨危不亂:
“真會鬧。你跟我跑到上海去,能幹些什麼?你搬得動大切末?”
大局已定,不可節外生枝,生怕一時心軟,狂瀾便倒。只回房裡取出一張相片,交到丹丹手中:
“看,這原是明天才送你的。”
丹丹見這一開口便是錯,哭累了,再也不敢跌份兒。大勢已去了。
唐老大著懷玉送她回家。後來一想,悠悠眾口,不妥當,自己也披衣一同出門。父子陪著她走夜路。丹丹更覺絕望:好像父子二人,都不要她似的。
頓覺此是白來了,又白哭了。通不得已,要挖個深坑給葬掉才好。然而滿心滿肺地翻騰,不讓人知——他們都不要我。
你走吧!
走不走,節也是要過的。苗家師父師孃,便領了手底下一眾沒爹沒孃沒親沒故沒家沒室的師兄弟姊妹,正月十五,元宵看燈去了。
長久以來都鬧燈,自漢唐以來便鬧燈了。到了今日,燈竟黯然。
不是燈黯然,只是心事蒙上一層灰,哪管九曲黃河,一百零八盞燈,閃閃灼灼如汪洋大海,紛紛壇壇,欽亂迷醉,不似人間。丹丹心中沒有燈。
天橋北面,是前門、大柵欄、琉璃廠—於此新春最後的一個大軸節令,拼了命地熱鬧著。過了元宵,喜節又是尾聲,一春曲終人散,不,留住它留住它。
比丹丹大的師兄姊,一個勁地研究,這荷花燈、繡球燈是怎麼弄的?牛角燈、玻璃燈、竹架紗燈哪一盞更亮?比丹丹小的師弟妹,又流連花炮棚子,看,“金盤落日”、“飛天十響”、“竹節花”、“炮打襄陽城”、“水澆蓮”、“葡萄架”一街一巷亮燦燦。
小師妹高喊:
“丹丹,來,這有‘線穿牡丹’。你怎地被線給‘穿’了呢?曖,疼不疼?”
丹丹笑:“不疼!”
小師妹倒真的買了一盒“線穿牡丹”花炮來燃放了。
苗師父跑江湖,能征慣戰,不免也為大柵欄的華麗所感動了:“這大柵欄,果真庚子大火燒不盡!”
小師妹問:“你念這‘柵’字,念得真怪!在舌頭上打個滾就過去了?”
一路笑笑嚷嚷,穿梭過了樓下簷上那一塊塊金字大匾,什麼“雲蒸霞蔚”、“統繡錦章”。
除了瑞歧祥這最大字號外,還有茶葉鋪、珠寶、香粉、“糧食、鞋帽的店號,都是了細絹宮燈,工筆細畫西廂紅樓,人間情愛。
丹丹徒擁太多的情,卻不是愛。
她其實不想要太多的情,只要一個的愛。既是得不到,領了其他的情,也罷,否則便一無所有。
一夥人又圍坐一起吃元宵了。這攤子是現場打元宵的,用篩子現搖現賣,一邊又支起大鐵鍋煮著,白滾滾的元宵,在沸水中蒸騰翻舞,痛苦掙扎,直至一浮成屍。枉散發出一種甜香。
南師父見他們埋首吃上了,便問:
“你們可知道?從前哪,元宵不叫元宵,叫湯元。”
有個摔跤好手大師兄吃過一碗,又著那攤主添上了:“個大餡好,再來!”
苗師父叱他:“問你!”
他塞了滿嘴:“誰知道?那時候還沒做人來呢。”
一想,也是。“真的,差不多二十年了,在袁大頭要當皇帝的時候,他最害怕,聽得人家叫賣元宵,總覺得人家說他袁世凱要在人間消亡了——”
有的在聽,有的在吃,只有丹丹,舀了老半天,那元宵便是她心頭一塊肉,漸漸的冷了,也軟塌了。
苗師父怎會看不出呢?只語重心長:
“丹丹,白鴿子朝亮處飛,這是應該的,”不過虛名也就像閃電。是什麼人,吃什麼飯。你們雖沒一個是我的姓,不過我倒是愛看你們究真兒,安安份份。”
見丹丹不語,又道:
“你若找個待你有點真心的,我就放心。你看,上海可不是咱的天下,花花世界,十里洋場,那種世面——”
“我也見過呀。”
“你沒紅過。”
一語堵住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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