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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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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樣說也不對。三歲以後,他所見的一切,便只有黑暗、牆壁和枷鎖,哪裡還有什麼新舊之分——只除了那個女人。

那個淡得幾乎沒有顏色的女人。她在他六歲那年到來,然後一言不發地陪伴了他九年,從來只有他開口說話,得不到她的言語回答,他竟然也不會覺得寂寞。她的表情好像是世上最有趣的謎題,他熱衷於觀察、刺探和破解她。即使她不說話,他想,他也可以像變戲法一樣,變出她所有的喜怒哀樂。

他一個人在黑暗裡棲遲得太久了,他只想要找一些好玩的事情來做。

這一日阿寄來得有些晚。顧拾搬來一隻小板凳坐在門檻內側,看著西牆上那一輪慘淡的冬陽一顛一顛地從黃昏的階梯上跌落下去,阿寄每次來的時候,那太陽都是正好依偎在那牆角,而這一次,陽光已幾乎收盡了,那扇落鎖的院門才終於響動了一下。

“咔噠”,模糊的暮光裡,少女推著門走進來,仍舊挎著那隻食籃。

明明她到得也不算太遲,但對顧拾來說,卻是多少年如一日的規則被打破,他甚至忘了該回房間裡去等,徑自笑著開了口:“你可算——”

看到少女身後的人,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中常侍張持邁步而入,看見這一院子枯死的雜草和泥濘的殘雪,不由得皺了皺眉,也不再往前多走一步。他清了清喉嚨,從袖中取出明黃絹帛的聖旨,揚聲道:“安樂公顧拾接旨——”

顧拾連忙站起來,卻又一個頭暈,險些趔趄在門檻上。他低著頭團著袖子,嵌了珠玉的錦履毫不在意地踏過院中髒兮兮的積雪,走到張持面前來,跪下,聲音清脆:“臣拾在。”

“朕以眇身,奉承天地,仰先聖之德,思前朝之胤。安樂公以天下先,泰伯三讓,可謂至德矣。今安樂公元服在即,當思聖化,以崇明德。元服加畢,當拜師授經,敕當朝宿儒,五日一筵,望安樂公明朕之拳拳,讀經曉世,可以不誣於先人。——安樂公?”

顧拾恍惚地抬起頭,“這是什麼意思?”他下意識地看向張持身後的阿寄,“我……臣,臣沒有聽懂……”

阿寄抿著唇,不敢與他對視。他從三歲以後就沒讀過書了,這文縐縐的詔旨他能聽懂幾分?

看到前朝小皇帝這樣懵懂的表情,張持忍不住笑了,“就是說,安樂公到明年正月,便該加冠,加了冠之後,陛下就會給您請個師傅來,教您讀書啦!”

顧拾怔住。那雙眼睛裡漸漸湧動起更深沉的漩渦,卻找不到出口,只有壓抑著、壓抑著,直到絕滅。

阿寄咬了咬牙,側身向張持請過聖旨,覆在顧拾面前跪下,雙手呈給了他。

顧拾抬起手,手指與她擦過的一瞬,彷彿在冰冷地顫抖。

“臣拾接旨。”他捧著聖旨,重重地叩下頭去。

張持對顧拾這番表現很是滿意,他還急著回宮覆命,便對阿寄道:“你看著他吃完飯,再將這院子掃一掃——忒腌臢了!”

阿寄行了一禮,目送張持離去,然後關上了院門。

***

“泰伯可謂至德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

阿寄佈菜的手抖了一下。

“我記得這句話,好像是出自《論語》。”顧拾斜倚著門,那一卷聖旨帛書就在他手間拋來拋去,臉上仍是從容的調笑。片刻前在中貴人面前的那副瑟縮的苦楚模樣已全然不見,“當年阮太傅帶著我一字一句地斟酌禪位的詔書,裡頭就用了泰伯的掌故。我們寫啊寫,一連寫了三道都不重樣,當今陛下才終於勉為其難地答應了,還哭著說,天意讓他做皇帝,他也沒有法子。”

阿寄垂下眼,將一碗清水捧起來給他漱口。

顧拾道:“我那時才三歲,你們都以為我一定記不住吧?可那三道詔書,我卻是可以背下來的。那時候我不懂,現在我懂了。”

他忽然冷笑一聲,清冽的面容上一雙冷的眸子,與張持面前的荏弱模樣判若兩人。

“你累不累,阿寄?”

阿寄不解地抬頭看向他。他今日的話格外多,她原該發現不對勁的。

“你在我和陛下之間來回周旋,累不累?每日從我這裡離開後,你就要去一趟未央宮吧?”他道,“看著我,守著我,讓我既不要好好地活,也不能平白地死,這就是你的職責,對不對?可是,你總該累的吧?”

他說著說著,語速愈來愈快,笑容也愈加淒厲:“我每日裡等著你,每日裡騙著自己,可到頭來,你畢竟要站在宮裡人的身後,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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