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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梅孝奕總在一旁默默地聽,忽而過了許多年,卻一聲不吭地叫漢生替他與自己拜了堂。陰鬼一般,既謀害庚武的性命,卻又在羅漢塔下保全自己的清白,猜不透那晦暗心思。
秀荷緊了緊帕子,叫自己心思回還。那些舊日的回憶已然似是而非,其實後來想想,她也並不多恨他們,沒緣分在一起就把從前的都藏了,以後大家各自為好,誰也不冒犯誰,他們過得好她也樂意看見。
走快幾步,跨過茶褐的松木老門檻,還是上回後院廳堂的那個小裡間。老太太大清早就叼著水煙鬥吸,吸得狠了,煙筒裡發出“咕咕”的水聲。好在裡頭裝的是甘草薄荷,可以一併清熱解毒。
婆子把秀荷領到跟前:“老太太,人來了。”
紮腳的婦人越老個越矮,老太太的三寸金蓮搭在半空中下不來,見秀荷俏生生站在面前,連忙笑眸彎彎地把她手兒牽過:“喲,新媳婦來啦~,站過來我看看。”
那親熱勁兒,儼然好像先前騙親的一幕從來未曾發生過。
秀荷就也和善,做戲誰人不會,走到老太太跟前搭腕一福:“東家安好,秀荷回來上工了。”
“上工好、上工好,我們梅家繡坊就屬你瘸腿關福家的閨女有靈氣,走了這些日子,可不曉得把管事們如何想念。”老太太眉眼端詳著秀荷的臉啊胸脯啊胯啊,曉得那狼崽子必然沒少把小媳婦恩愛。她偏心大房,心裡不免替萋冷冷的大孫子嘆氣……嘖,就差了一步,不然此刻老大家的怕是也懷上了,哪裡有她葉氏的得意勁兒。
又對身邊的大夫人道:“瞧著,這丫頭一成親,比前頭更水靈了。”
“是太太夫人們的抬愛。”秀荷謙虛著,眼梢睇了屏風一眼,那屏風後今次空空蕩蕩沒有藏人,也不曉得老太太又在打什麼算盤。
老太太瞄了眼秀荷白皙的柔荑,笑盈盈道:“送給書院女先生的,叫家裡頭的丫鬟繡,總差了那麼點兒味道。正好看見你過去,便把你叫進來收收尾兒。左右須一會功夫,不要耽誤你上工才好?”
示意婆子拿來一副繡樣,連著針線交到秀荷的手上。
倘若只是修一張繡樣,大可以直接送去繡坊,這般正經把自己喊到深宅後院,倒有些小題大做了。
“老太太吩咐的一樣也是工,哪裡會耽誤。”秀荷也不細問,因見那上頭乃是一副採蓮泛舟圖,繡了有□□成,然而針工略顯呆硬,未能將蓮之神韻、美人靈動刻畫出來。蹙眉微思量,後來便用淺色線在葉子邊緣輕勾,又在湖面上撒下幾道,添一張蓮葉把嬌娘猶抱琵琶半遮面,再將針線藏尾。半盞茶的功夫,遞給老太太:“老太太看這樣可以嗎?”
不過寥寥幾筆,人也嬌了,葉子也動了,湖水也活了,如何不可以?
管事的和老太太互相對看了一眼,說道:“南繡擅留‘水路’,層次有澤,花樣明快;北繡起落自然,格調風雅,你看這灑線,就是京繡的一種難得手法。倒不曉得秀荷自小長在南邊,卻能將二種繡法糅合得這般行雲流水。”
子青骨子裡總像要與誰人爭一口氣,平日裡雖嬌寵著女兒,等到要學東西時卻又對秀荷諸多嚴厲。秀荷也不曉得子青為何偏叫自己學那麼多有的沒的,然而子青沉寂的瞳孔裡,總像是藏著一個很深的故事。孩子的眼睛最能穿透人心,看不清大人從前故事,卻看得清那心思萋廖。秀荷總是避免惹子青生氣,子青叫她學,她便認真繡,從來也不曉得什麼南南北北……或許就是因著這不曉得不深究與不刻意,倒反而運用自如了起來。
秀荷猜不透老太太心思,只含糊應道:“師傅說的秀荷哪裡敢當,小時候母親在家裡教著玩兒,那時不過覺得有趣,從不曉得甚麼南繡北繡。私以為,這繡法亦是憑著那一瞬間的感覺,心裡覺著該往哪兒去,針線便隨著它去了。真要叫我說,還說不上來吶。”
老太太睇著繡品不說話——若說這繡法也怪,就好比那戲臺上的唱腔,倘若你適應了老生,忽而叫你變作青衣,你分明知它技巧在哪裡,卻磕磕巴巴如何唱不出那韻調。手藝活兒就是這樣,習慣了一個,就被束縛了另一個——她倒是出脫,不過一個十六歲的小繡娘,該在哪裡變化、哪裡輕描淡寫,卻輕飄飄運籌帷幄。
老太太想了想,臉上便堆開慈愛笑容:“還是你這丫頭厲害,幾筆就弄得這樣神韻……早先孝廷娘糊塗,弄了一樁囫圇親,我老太太平日也不管事,哪裡曉得那麼多彎彎繞繞,差點兒就叫你吃了委屈。今日見你回來,我這心裡啊,也總算是落了顆石頭。繡坊缺不得人手,那從前的事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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