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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聽他說出徵,腳下絆住了,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他眼疾手快側身來接,迎她撲進了胸懷裡。
一輩子能有這樣的時刻,就算再短促,也足以回味一生了。他鬼使神差摟住她,“額涅不要緊吧?”
她說不要緊,“踩著裙裾了。”定了定神,忽然發現十分的不妥,尷尬地推開他,笑道,“額涅年紀大了,腿腳也不靈便了。虧得有你在,要不又得跌一跤。”
她不動聲色化解了,不知道有沒有被她窺出他的不恭之心。他開始強烈地後悔,明明伸手就可以扶住她的,為什麼自己偏要耍那樣的滑。
他戰戰兢兢,顧左右而言他,“萬一打起仗來,額涅回王府吧,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她有廠衛,住哪裡都不懼怕,就是聽聞戰事將起,不光擔心他,也擔心良時。
新江口離南京有一段路,良時第二天晌午才回府,先去瞧了孫子一眼,回來同婉婉嘀咕:“我瞧這孩子,怎麼像有不足?喘氣吭哧吭哧的,別是牛託生的吧。”
婉婉聽了他的話失笑,“哪裡有你這樣的瑪法,這麼說自己的孫子!他爹孃都只有十四歲,孩子生孩子,難免體弱。況且才落地的,瞧得出什麼來。就算有不足,慢慢調理調理也就好了。”
他剛換了衣裳,站在鏡前扭身照。她替他整了整中單,拉他到書桌前,從筆架上取了一支狼毫塞進他手裡,“請瑪法賜名吧,給咱們東籬想個好名字。”
他大概早就胸有成竹了,拿鎮紙刮過冷金箋,提筆寫了個湛字,“寒裳順蘭止,水木湛清華。就叫湛吧。”
婉婉歡歡喜喜地念叨兩遍,接過冷金紙出門叫婢女,“把這個送到大爺院裡去,小阿哥有名字了,叫宇文湛。”
後宅的歲月永遠那麼幽靜,他看她站在簷下,那樣寬和無私的形容兒,不由生出諸多感慨來。
他從外頭回來,一身風塵僕僕,見了她,略歇上一歇,便會勾出他懈怠的惰性。他貪圖那份安逸,可是事到如今,容不得他耽擱,書房裡已經有部下在等著了。他手裡握著筆墨,心頭戰火卻熊熊,有些事註定要發生,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如箭在弦,催逼著人不得不上進。這陣子他一直忙碌,但忙得有成效,把所有有待商榷的問題都解決了。不論是步兵,騎兵,還是水師,南方這一大片全數落入他手中,如今是萬事俱備,只要朝中有人略一扇風,南苑大軍便可揮師北上。
江山於野心勃勃的男人,其實就像玩具於執著的孩子,要得到,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他走進書房,他的戰將們把箭袖掃得山響。他踏著征戰沙場的豪邁決心穿過人群,視線在每個人臉上回旋,“諸位,南苑蟄伏了兩百餘年,終於到了咱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奴兒干都司叛亂,朝廷內憂外患,已然亂了方寸。昨日內閣降旨,命安東衛調撥二十萬大軍屯守廣寧衛,這二十萬大軍如何佈防,全由咱們說了算。”
沙盤上山巒疊嶂,是縮小的江山。他一手指著北京的位置排兵:“欲戰撒叉河衛,京師是必經之地。奴兒干的戰亂要平定,京城也不能白放著。朝廷只點二十萬人馬,我南苑至安東衛一線,有雄兵五十萬。屆時佯作領旨,傾巢而出,兵馬可分作兩路,一路定邊,一路長驅直入,攻佔北京。我已上疏朝廷請戰,暫且不知皇帝能不能准奏,橫豎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次北上勢在必行,請諸位打頭陣,助我一臂之力。待他日四海稱臣,我與諸君共享天下。”
這一番話說得豪氣干雲,他韜光養晦這些年,事情沒有十拿九穩,絕不輕易鬆口。跟隨了他多年的膀臂們一直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他的話即是軍令。眾人大喜過望,甲冑叮噹間齊齊跪地抱拳:“奴才等粉身碎骨,聽候主子差遣。”
謀劃天下,與其說是個人的志向,不若說是祖輩的夙願。祁族是馬背上的民族,在天地間馳騁,如同高飛的雄鷹,從來不願意受人約束。兩百六十年前,中原的皇帝費盡心思把他們圈養起來,然而祁人的血性無法磨滅,他們依舊渴望廣闊的天空,渴望征服**八荒。
與人為奴,怎及自己自在為王,這是先祖的信條。可是那樣一個龐大的帝國,一旦奠定基礎,再想顛覆,實在是太難太難了。既然無望,就只剩一個字,等!於是足足等了兩百六十年,如今時機成熟,他知道該動手了,再等便要爛了。這腐朽的江山和朝廷,需要嶄新的大腦來支配,欲稱王的人不在少數,他不過是其中最耐得住寂寞,最經得住摔打的一個。過去的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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