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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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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依上的桌子不是漢族人常用的方桌或者圓桌,而是長條桌,一桌能坐二十多個人。剛好能坐滿全村的漢族小孩。於是每次都把他們編排成一桌。現場秩序再混亂,孩子們也不會坐亂的,全是自家挨自家的,一個也不會給插開。大家一邊吃一邊大把大把地將盤子裡的東西抓了往口袋裡塞。因此參加拖依的孩子都會穿有著大口袋的外套。這種事情通常孬蛋四姊弟幹得最多。

喀吾圖的永遠之處

我第一次去喀吾圖時,似乎整個世界都在阻止我——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後來暴雨傾盆直下。路邊十多米高的白楊林帶劇烈撼動,一路呼喊著:“不——不!!啊不”

我和十來個不認識的哈薩克老鄉擠在一輛破得快散架的十座老吉普里,被顛得昏天暗地。吉普車像喝醉了似的在暴雨中扭動著,搖搖晃晃前進。急雨夾著冰雹砸在窗玻璃上,又像是已經穿過玻璃砸進了車廂。車開一陣,停一陣,像是毫無目標地在茫茫戈壁上慢慢爬行。我不知道喀吾圖竟然會那麼遠,那麼荒僻。我不願意去,整個世界也不願意我去。我們的車一路上壞了又壞。我們下車,等待司機用千斤頂把汽車底盤頂起來。我不想去。什麼都在阻止我。車又壞了。我站在路邊,看到戈壁丘陵四面動盪。我渾身溼透。我走上附近一處高地,墊足遠望。

我家在喀吾圖開了個小店,整天和各種各樣的顧客打交道,但能記住的人很少很少。我媽卻全都記得住,不到半年,她似乎同大家都熟識了。我們交談時,若是提到了誰誰誰誰——

“就是那個帽子特別多的人,不停地換著戴”

“瓦茲別克?”

“他媳婦抽菸的那個”

“吐馬罕?”

“上次拖依(宴會)上,還和你跳舞了”

“噢,那肯定就是巴登別克了。”

我覺得他們的名字太難記了,臉也都長得一樣嘛。喀吾圖的日子如此平淡,日復一日,永遠也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似的,什麼都沒法清晰地記住。大約我的心不在這裡。

我整天坐在深暗的櫃檯後面,等著有人來店裡買東西。等著他們掀開厚重的棉門簾,逆光進來。

進來的人一般都不說話,我也不說話。但他們中有人能在櫃檯前一站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地不說話,我就做不到了。我忍不住問:“有事嗎?”他不吭聲。我就給抓把瓜子,他接過來咔吧咔吧就吃。吃完了又閉嘴站那兒發呆。我再給他一個蘋果,他幾口咬完了,繼續沉默。他有的是時間。最後我拿出鎖對他晃晃,表示關門了。他這才離開。我鎖上門出去,在河邊散步,很久後才回家。回去時那人居然還在門邊守著,我只好開門讓他進去,讓他繼續靠著櫃檯,盯著貨架上某個角落深深地打量。真不知道這人哪來那麼多時間,這麼閒。令人羨慕。

喀吾圖的小孩子們則都很忙,忙著上學。不上學的時候忙著偷家裡的雞蛋。上學和偷雞蛋之外的時間就更忙了,忙著兜著雞蛋往我們家商店賣。

他們一個個氣喘吁吁,臉蛋通紅,目光興奮。

雞蛋三毛錢一個,每次我收下雞蛋付錢的時候總會竭力勸說他們順便買點泡泡糖或小餅乾。但是這些小孩太聰明瞭,都不理我。我實在不明白他們小小年齡攢錢幹什麼。也想不出在喀吾圖,除了泡泡糖和小餅乾,還有別的什麼東西更招小孩喜歡。

其中,庫娜是最持之以恆的一個。連續半年時間裡,她每天按時送一個蛋來。如果有一天沒來,那麼隔天定會一下子送來兩個。

我開始一直以為庫娜是個男孩,直到她頭髮長出來了才知道是個女的。她以前是小光頭,再加上手裡總拿著雞蛋,兩相襯映,老是惹得我取笑她。

還有一個孩子,總是跟著賣蛋的孩子們一起來,卻從來沒帶來過一隻蛋。我給其他孩子付錢時,他就在旁邊緊緊盯著看。

終於有一天,這個孩子也帶來了一隻蛋。他一個人來的,把蛋遞過來時緊張萬分,惴惴不安地等著我給錢。我拿著蛋搖了又搖,對著太陽看了又看,總覺得哪兒有點兒不對勁。但最後還是給了錢。等他拿著錢跑了以後,我把蛋磕開一看——

居然是隻煮熟的蛋。

一定是他的媽媽煮給他的,捨不得吃,便拿來換錢。

我真是氣壞了,但又毫無辦法,只好把它給吃了。

在喀吾圖,我學會的第一個哈薩克單詞就是“雞蛋”——“覺木什尕”。

除了這些孩子和那些沒事幹的閒人,我們家店裡就很少再來別的什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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