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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會兒有面鏡子給許穹的話，那他或許會發現自己凝視小林的眼神裡有一種深深的憐憫和感動：一個人，要將那份熱情深埋在心中多少年，才能拉出情緒這樣飽滿的曲子呢？二十九，除夕。下午三四點的時候路面上就漸漸冷清下來，大家都在家裡忙著弄團年飯，即使還有在外面的，也是匆匆忙忙往家裡趕，平時最繁華的市中心此刻除了偶有計程車一晃而過，幾乎都看不到人。小林剛把燒白放進蒸鍋，手機響了。電話是許穹打來的，&ldo;我到路口了，你家是怎麼走？&rdo;這小區裡彎彎繞繞如盤絲洞，外人初到總是不得其門而入，所以小林當機立斷：&ldo;我下來接你，你站那兒別動啊。&rdo;是的，今天是除夕，而許穹，會到小林的家裡過年。事情會變成這樣是因為許穹的父母遠在美國德州，據說四月的時候會回國小住，既然再隔一兩個月就要見面，那專程飛回去過年似乎沒有這個必要。而無獨有偶，今年的除夕，小林也是一個人。不知是重慶人的特性還是所有中國老百姓的共性，&lso;有錢無錢，娶個媳婦過年&rso;，所以趕在年前結婚的人特別的多。小林的父母都去鄉下參加親戚小孩的婚禮去了，農村人又特別講禮性，有客人來都要熱情地留宿，林爸爸他們這一去，至少也得初二才回來。若論起輩份，新郎算是小林的遠房堂弟，雖然平時走得並不近，但見了面，遞根菸聊聊天說笑一番的交情也還是有的。可這次小林琢磨了半晚，還是決定不去鄉下了。但凡大齡未婚青年都有他這個顧忌，參加自己弟弟妹妹的婚禮總覺得有些不自在。想到那些倚老賣老的長輩會似笑非笑地問&lso;弟弟/妹妹都結婚了，你當哥哥的到底什麼時候請我們吃糖&rso;，他就覺得頭皮一陣發怵。為免再引來別人對他婚姻大事的關心，他決定乾脆就不去，寧願自己一個人在家裡吃泡麵也好。不過，既然許穹也是一個人，也有意無意地向他提起了這件事，那不管是出於地主之誼還是朋友之義，他似乎都應該邀請對方來自己家裡過年才對。而對這個提議，許穹也很樂意地接受了。進門換鞋的時候許穹問：&ldo;哎，你的狗呢？&rdo;他不止一次聽小林提到過財財，知道那是他的愛犬，所以他帶來的禮物裡還有很高檔的狗糧，可是現在他都進門了，那條傳說中護家護得特別厲害的狗狗怎麼還不現身？&ldo;嗐，跟我媽去鄉下了。&rdo;過年麼，讓財財也放下風，在農村那廣闊的田野間盡情撒歡兒，也讓鄉下那群土狗開開眼界，曉得啥叫美貌，啥叫素質！許穹呵呵地笑，小林一邊撿鞋一邊先把話說在前頭，&ldo;我說，你別指望有什麼好吃的啊，我做飯的水平其實不怎麼樣。&rdo;&ldo;能填飽就行了。&rdo;許穹才不在乎今天能不能吃到好東西，本來他就不是為了美食而來。可以這麼說，他只是想多接觸一下小林的生活，想對這個人，有更深入的瞭解而已。&ldo;這麼低的要求，那倒可以。&rdo;小林給他把電視開啟，煙、茶，都先放在了茶几上。&ldo;那你隨便啊，我廚房那邊等著下鍋呢。&rdo;許穹對電視不感興趣，跟著他進到廚房。飯廳餐桌上早已擺好幾盤冷盤和滷菜，絕對具有重慶家常菜的顯著特色：份量足、顏色鮮、味道濃。灶上還煨著一罐香噴噴的雞湯。&ldo;其實很豐盛嘛。&rdo;小林還在客氣，&ldo;哪兒哦，都沒啥菜。&rdo;許穹嘿然一笑。他靠在門邊一邊閒聊一邊看小林做菜，後者繫著圍裙，正麻利地用調料醃漬魚塊，從他那熟練的手式看來，許穹相信他剛才那句&lso;水平不怎麼樣&rso;多半是自謙之詞。&ldo;蒜好象少了點。&rdo;小林端詳了一下就準備洗手剝點大蒜，許穹忙道，&ldo;我來吧！&rdo;自告奮勇地要幫忙。他對做菜本來是一竅不通，連廚房都少於進，可此刻不知怎的，對切蔥花剝大蒜之類的小任務卻異常的踴躍。他用他那一向是籤檔案的手把一瓣瓣白生生的大蒜剝出來，放在黑色大理石的檯面上，黑白輝映，相映成趣。小林不動聲色偷眼覷他，心頭不是不感慨的。這是他夢想了很久的場景啊，與愛人一起做飯。只是，如今這個情形，對許穹來說大概只是覺得新鮮而好玩吧。也是啊，這個男人即使是在廚房也不失那種開闊的氣派，彷彿天生就是和香檳、玫瑰、party聯絡在一起的，小廟怎麼容得下大佛，人果然還是要有自知之明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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