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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文舉說:“怎麼個社會規律?”
金狗說:“老虎吃雞,雞吃蟲子,蟲子吃槓子,槓子打老虎……這是一物降一物,互相制約嘛!”
福運說:“你是說田中正欺負咱,縣委又能管住田中正,州里又能治縣委?”
小水當下叫道:“人都說福運笨,福運今日這話說得還入了門兒!可咱做百姓的到底不行,這場官事若不是金狗叔,大空少不得坐三年五年牢哩!”
韓文舉說:“這話著!為什麼多虧了金狗,就是金狗手裡有個記者證!他們當官的手裡有權,金狗手裡有記者證,也就是權嘛!”
大空笑說:“韓伯罵了一輩子當官的,韓伯說到底還是討巴望成官的!”
韓文舉說:“誰不是這樣?田中正沒當官的時候,他也罵當官的,他當了鄉書記,他也沒忘罵縣上一些官沒他的本事大哩!你們說要往州里告,田有善他也就軟了,我想他田有善怕不怕鞏寶山,怕;恨不恨?恨得牙根都要出血哩!你別以為我在渡口上什麼都不知道,可我看得出金狗就是一面恨這些當官的,一邊又討好著這些當官的,才把你雷大空救了!金狗,你說我看得準不準?”
金狗突然睜大了眼睛看著韓文舉,腮幫子鼓起來,脖子也脹粗了,小水以為金狗要對伯伯發一通不滿的怒火了,但金狗卻始終沒有說話,抓過酒壺又給自己杯子裡倒滿了。
小水說:“伯伯,大家是來喝酒的,又不是聽你來上課的,你招呼大家喝啊!”
金狗就首先端了杯子喝下去,還是一語未發。酒桌上的氣氛就冷下來,韓文舉再以喝鼓動,興頭總不比剛才了。金狗瞧大家喝得沒了勁,就站起來說:“怎麼不好好喝了?大空,你就打一個‘通貫’啊,我頭有些暈,我到炕上去躺一會兒,過會兒我還要再打一遍‘通貫’的!”
說罷就離桌進臥屋去了。
韓文舉說:“金狗怎麼啦,我沒有說他什麼呀,我全是說他好話的,他上了我的怪了?”
雷大空說:“不是我說不好聽的話,金狗比你韓伯強出一百倍,這次金狗要是你,我雷大空確實也就完了!讓他歇會去吧,他或許這些日子為我太累了,趁不了酒勁的。來,咱划拳喝吧!”
金狗在臥屋裡,四肢伸長地睡在炕上了,他不是身體不好,也不是酒喝得多,但他確實感到頭痛。韓文舉的那一席話,說著無意,聽著有心,正捅在他多少天來最委屈的也最感到傷心的痛處!他制止田有善準備召開河運隊現場會,他營救雷大空,在這兩件事上,他金狗是成功了,但對於這種成功,他並不像小水、福運和韓文舉那樣高興,卻總覺得這其中包含著巨大的“恥辱”。他違心地去為工商管理局寫正面報道,違心地去說些田有善愛聽的話,違心地以記者的身份去恫嚇、威脅公安局長,又違心地以企圖上告到州里去來壓制田有善……這種機智的周旋,他忍受不了!他希望悲悲壯壯地大幹一番,而他卻不得不忍受自己的油滑,油滑又是一個農民的兒子、一個正派人所不能幹的啊!
小水進臥屋來了,她發覺金狗是有了心思,但她不瞭解金狗的心思又犯在哪裡,她只能以女人的溫柔和體貼給金狗端來了漿水,她讓金狗喝喝,問他哪兒不舒服?
她說:“你別把我伯伯的話放在心上,你不知道他一沾酒說話就沒個準頭嗎?”
金狗說:“韓伯說的是對的。”
小水說:“可你做的也全是對的呀,無論如何,咱總算是勝利了!”
金狗卻搖頭了,他向小水傾訴了自己的屈辱,他甚至無比困惑,以懷疑的口氣詢問小水:憑自己一個人或者幾個人能否完成對田中正這些人的制服,能否完成對官僚主義的鬥爭嗎?面對著金狗,小水能說些什麼呢,她只是勸告金狗世事就是如此,不這樣幹又能怎樣呢?喝吧,喝了這漿水醒醒酒,悶氣也就消了。
金狗將漿水喝下了,漿水很涼,很酸,酒的衝勁壓下去,吐出了一口濃痰,腦子漸漸平靜了,他瓷著眼看著小水,像是問小水又像是問自己,他說:“這麼說,這樣幹是必然的?”
小水卻無法再回答。
兩個人就默默地對看著,聽外間裡雷大空和韓文舉大呼小叫地划拳,是雷大空又輸了,韓文舉在得意地訓斥大空須喝下一杯不可。
雷大空就喊了:“金狗哥,你好些了嗎?你來打‘通貫’吧,咱年輕人倒來不過韓伯了,我才不信呢!”
金狗和小水才要走出去,門外狗就咬,隨之進來了蔡大安和田一申,拱手嚷道是來看望大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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