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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對親切待客的主人讚不絕口,稱頌備至;主人情緒不佳的時候,也會嘲諷地“吹捧”自己的客人,管他們叫寄生蟲和騙子,可是沒有他們,他又會感到寂寞。彼得·安德烈伊奇的妻子是個性情溫和柔順的女人;這是父親給他挑選、命令他從鄰家娶回來的;她的名字叫安娜·帕夫洛芙娜。她對一切都從不過問,殷勤地接待客人,自己也樂意出去做客,儘管用她自己的話來說,要她搽粉,那簡直是要她的命。老年的時候,她常說:給你頭上包一塊呢子頭巾,全部頭髮都朝上梳,抹上油,撒上粉,再給插上幾根鋼針——以後洗也洗不乾淨,可出去做客,不撲粉又不行,——人家會見怪的,——真是活受罪!她喜歡乘馬車兜風,樂意從早到晚玩牌,每當丈夫走近牌桌的時候,她總是用一隻手遮住記在她名下的、贏得的那一點兒錢:而她的嫁妝,她所有的錢,卻都交給他,由他全權支配。她和他生了兩個孩子:兒子伊萬,也就是費奧多爾的父親,還有女兒格拉菲拉。伊萬不是在自己家裡、而是在一個富有的老姨媽、未出閣的庫賓斯卡婭公爵小姐家受的教育,因為她指定他作為自己的繼承人(沒有這個條件,父親是不會讓他去的);她讓他穿得像個洋娃娃,給他請來了各式各樣的教師,讓一個家庭教師負責照料他,這是一個法國人,以前作過天主教的神甫,讓—雅克·盧梭①的信徒,叫m-rCourtindeVaucelles②,是個狡猾、乖巧、善於鑽營的傢伙,——正如她所說的,是僑民中的finefleur③,——結果她在差不多就要滿七十歲的時候嫁給了這個“精華”;把自己的全部財產都轉移到了他的名下。此後不久,她濃施脂粉,灑了許多àlaRichelieu④龍涎香香水,身邊黑奴成群,幾條細腿的小狗和幾隻尖聲叫喊的鸚鵡不離左右,手裡拿著伯第多⑤精製的琺琅鼻菸壺,就這樣在一張路易十五⑥時代的、蒙著緞面的彎背小沙發上壽終正寢了,她死的時候,丈夫已經遺棄了她:善於曲意逢迎的庫爾丁先生寧可帶著她的錢財溜回了巴黎。
①盧梭(一七一二—一七七八),法國思想家,啟蒙教育家。
②法語,意思是:“庫爾丁·德·福賽先生”。
③法語,意思是:“精華”。
④法語,意思是:“黎賽留的”。黎賽留(一五八五—一六四二),法國國務活動家,君主專制政體的主要代表。
⑤伯第多(一六○七—一六九一),瑞士瓷彩畫家。
⑥路易十五(一七一五—一七七四),法國皇帝。
當這個出乎意外的打擊——我說的是公爵小姐結婚,而不是她的去世——突然降臨到伊萬頭上的時候,他不過剛過十九歲;他不願留在姨媽家裡,在那裡,他已經從一個富有的繼承人突然變成了一個寄人籬下的人;在彼得堡,他在其中長大成人的那個上流社會對他關上了大門;從低階官階開始去任公職,不但困難,而且官場中黑暗得很,對此他感到厭惡(這一切都發生在沙皇亞歷山大①在位的初期);不得已他只好回到鄉下,回到父親那裡。他故鄉的家園看上去顯得又髒又窮,糟糕透了;草原生活偏僻荒涼,屋裡到處是煙炱,這一切隨時隨地都讓他感到委屈;寂寞在折磨著他;因此,除了母親,家裡的人對他也都並不友好。父親不喜歡他在京城裡養成的那些習慣,不喜歡他的燕尾服和襯衫上的高硬領子,不喜歡他的書和長笛,也不喜歡他的整潔,對這種整潔不無道理地感到厭惡;父親不時抱怨和責怪兒子。“這兒無論什麼他都不中意,”他常說,“坐在飯桌邊百般挑剔,不想吃;人們身上的氣味、屋裡氣悶,他都受不了,醉漢的樣子讓他覺得難受,不許人當著他的面打架,叫他去做事,他不願意:看,身體虛弱無力;呸,你呀,嬌生慣養的東西!這全都是因為,滿腦子裡都是法(伏)爾泰②。”老頭子特別瞧不起伏爾泰,還有那個“暴徒”狄德羅③,儘管他們的著作他連一行也沒看過:看書不是他的事。彼得·安德烈伊奇沒有說錯:的確,他兒子頭腦裡裝滿了狄德羅和伏爾泰,而且不僅僅是他們兩個——還有盧梭,還有雷納爾④,還有格勒維齊⑤,還有許多像他們那樣的著作家,也都塞滿了他的腦子,——不過也僅僅是裝在腦子裡而已。
①沙皇亞歷山大(一七七七—一八二五)於一八○一年即位。
②伏爾泰(一六九四—一七七八),法國著名作家,啟蒙運動者。
③狄德羅(一七一三—一七八四),法國著名唯物主義哲學家,作家,法國十八世紀資產階級革命的思想家。
④雷納爾(一七一三—一七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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