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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培公在馬上搖搖頭說道:“奴才不知。”
魏東亭卻笑道:“培公是南邊人,當然不知道。今天冬至,不大不小是個節氣,——家家都在剁肉餡包鉸子呢。”
康熙寬慰地笑了。老百姓過節都能吃上餃子,不能不說國事政局已漸趨興旺。前兩年這個時候出來,到處都是討飯的、賣唱的和插著草標賣孩子的。這才兩年多的時間,大街上五花八門都有了,三十六行雖不齊全。卻也都粗具規模,像個興旺的派勢了,南方若無戰事,鑄劍為犁,化干戈為玉帛,幾年之間就會再變一個樣兒。他才十八歲,能做多少事情啊!想著想著,康熙的心裡一陣陣發熱,正要說點什麼,身邊的狼譚在馬上揚鞭一指道:“主子,吳額駙的府邸到了!”
君臣四人來到門前,門上人要去通稟,卻被康熙止住了。便由門上人領著,經過窄窄的通道直向後堂。這通道幽暗陰溼,苔蘚斑駁。魏東亭和狼譚一左一右按劍從行,簡直像架著康熙走路。康熙也覺得這座府邪修得實在古怪,很怕從哪間黑洞洞的房子裡突然竄出人來。只有周培公似乎並不介意,大搖大擺地跟在後邊,每過一個夾道,還要好奇地顧盼張望一下。
來到後堂,那個長隨進去張望一下,出來笑道:稟知爺門,額駙不在後堂,必定在花園好春軒,容奴才前去通報!”
魏東亭仍不讓通報。這個院落太古怪,不見到吳應熊,不能讓這人離開。便笑道,“還是一齊去吧!我們主子爺與額駙熟識得很,根本用不著那些個客套。”
那長隨一笑,便帶他們往花園裡來,邊走邊說:“這是前明周貴妃堂叔周延儒的宅邸。裡頭太氣悶,額駙常在後花園好春軒,到夜間才過來住。”
出了月洞門,頓覺豁然開朗,迎門便是兩株疏枝相向的合歡樹,中間一條細石砌花甬道,一直向前,又是一座玲瓏剔透的太湖石。四周散置著一二十個盆景。園雖不大,卻佈置得錯落有致。若是春秋天,到這裡來讀書下棋是很有意思的。
魏東亭根本無心看景緻,他一直在觀察著四周的形勢,見吳應熊正和一個人在下棋,在一旁見戰的是在內務府掌過文案的郎廷樞。
郎廷樞遠遠瞧見四個年輕人緩緩走來,又見吳應熊毫不理會地低頭下棋,忙用手指划著棋盤低語說道:“額駙,皇上跟前的小魏子來了。”其實吳應熊早已瞧見,手抓著棋兒故作沉思,聽郎廷樞這一說破,頭也不回他說道:“老熟人了嘛,何必客氣?”
“額駙好雅興啊!”
吳應熊突然抬頭:“啊?皇上!”他忙丟下手中棋子,離座跪下叩頭:“奴才吳應熊不知龍趾降臨,未能接駕,伏乞萬歲恕罪!”
康熙滿面春風,一把扶起吳應熊,說道:“你這就不對了。朕這是隨便走走,怎麼會怪你呢?起來,都起來!”說著便打量那個和吳應熊下棋的人。只見他布衣氈帽,氣字軒昂,雙眉高挑,目光閃閃,不禁暗自詫異:小小額駙府中竟養著這樣一個人物:“嗯,那位觀戰的聽小魏子說是郎廷樞!這位叫什麼名字?”
聽見康熙問到自己,那個人忙跪下叩頭:“回萬歲,奴才乃平西王吳三桂標下副將皇甫保柱!”
“哦,保柱!是那位打虎救主的將軍麼,忠勇可嘉!”保柱見康熙衣著樸素,舉止謙和,早已暗暗讚佩,卻沒料得康熙連這些事都一清二楚,不禁一愣,忙又答道:
“謝聖上誇獎,正是未將!”
“好好好,哎——你們接著下你們的棋!朕在一旁觀戰——狼廷樞、魏東亭、還有狼譚、周培公——來,我們觀棋不語,坐看你們龍爭虎鬥!”
這盤棋已下到中盤,檄戰正烈。照棋面兒上瞧,吳應熊志得意滿,勝勢已定。保柱顯得有些沉不住氣。康熙還沒看出眉目,周培公卻微微搖頭嘆息。
吳應熊沒有說話又在棋盤上投下一粒白子。保柱雖跟伍次友在袞州學過幾招,畢竟初學好殺,沒過多久,就已露出了敗相。他知道求勝無望,便起身笑道:“世子不愧國手。保柱全軍覆沒,甘拜下風,不敢言戰了!”
吳應熊一笑說:“啊,哪裡,哪裡。你的棋藝看來也是受過高手指教的。病在求勝心太切,殺心過重,則反失先手。”說罷看了康熙一眼,臉上不無得意之色。
周培公心高氣傲,剛才因康熙有話便守定了“觀棋不語”的宗旨,此刻,見吳應熊咧著厚嘴唇,一臉的得意神色,心裡便微微上火,輕笑一聲道:“吳君,棋道淵深,豈在口舌之間,皇甫先生這棋是他自要認輸。就眼前盤上戰局,勝負屬誰尚未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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