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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二姨結婚時,宣統皇帝已經退位,內務府自然也瓦解了。二姨的丈夫在國民政府找了一個差事,雖說他只是教育部下面一個科的一個不起眼的小職員,掙一份微薄的薪水,卻仍被很多人羨慕。那時要謀一份公務員的職務殊為不易,年輕人的出路只有當兵,蓋因軍閥割據,混戰連連。但二姨的丈夫顯然不是當兵的料,他能謀到一份賴以餬口的職業真的很走運,至少讓他和家人過了幾年太平日子。
二姨因此也做了幾年傳統的賢妻良母。她先是生了個兒子,3年後又生了個女兒,丈夫的收入維持四口之家捉襟見肘,端賴二姨勤儉持家,量人為出。她自己一手把孩子帶大,操持一日三餐,買最便宜的菜蔬,管大小所有人的縫補漿洗,把家治理得井井有條。二姨從沒在商店買過衣服和鞋子,一家四口的衣服和鞋子全是二姨親手做的。
幾十年後,她的手藝仍那麼純熟,在我父母花完了他們的積蓄之後,二姨就也為我們製衣納鞋。我還記得二姨戴了老花鏡,中指上套著銀頂針,就像一隻閃光的戒指,她在布上飛針走線,針線在她手中似乎都有了生命,像一條小銀魚在溪流中奮力向前遊。她時不時將針在頭髮上刮幾下,潤一潤,針於是穿得更歡。
二姨一生都沒碰過縫紉機,在瑞士時,母親提出為她買一架。
“千萬別!我不用那玩藝兒。”
“這能省不少功夫,試試看,一學就會的。”
“學得會,省功夫,是不假,可宕機器怎好跟人比?你瞧這針腳,我縫的針腳外邊一點也看不見,機器能行?”
於是母親放棄了買縫紉機的念頭,二姨仍對機器做活兒比她快這一點耿耿於懷。過去她的鄰里姐妹誰也不敢誇口說比她做活兒快,二姨很為這事得意。受她影響,若干年後,我也喜歡用手穿針引線的感覺,我做的針線活兒慢,但感覺在那兒。一針一針,和著心跳的節奏,做針線時心總是平的。我倒是有一臺美國產的縫紉機,能縫出各種針腳,我卻幾乎不用,偶爾借給從國內來的朋友,但多數時候,它坐在閣樓上招灰。
二姨和她丈夫住的房子很普通:灰色的磚牆,小小的院落,三間北房,一個廚房。房頂的瓦隙長出了一蓬蓬的草,雨天常常會滲漏。窗上沒有玻璃,用高麗紙糊著。不管怎麼說,這房子歸二姨丈夫所有,這一項簡直幫了他們的大忙,他們不用交租。二姨還能在小院中種幾畦菜,養幾隻雞。二姨勤儉持家,幾年下來,她居然還為孩子的教育攢下一小筆錢。別人家孩子去上學,她決不會讓自己孩子呆在家裡變成文盲,這是二姨的志氣。
二姨的兒子長到6歲、女兒3歲時,一夜間國民政府要遷都南京,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使二姨一家面臨兩難的局面。如果繼續留在北京,丈夫要失業,他上哪兒再找一份工作呢?中央政府也搬了,僧多粥少,故都就業機會何其渺茫!
若搬到南京,丈夫的工資又哪裡夠一家的開支?他們首先得租房,首都的房價怎麼也不會便宜。再者,二姨和她丈夫誰也沒離開過北京,他們想都不敢想將要生活在一個遠離家鄉的城市,沒了老鄰居,街道和店鋪又都那麼陌生。舉目無親,緩急有點事誰給幫忙?“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既沒錢又沒權的人,有人願意幫你才怪呢。
二姨的丈夫愁眉苦臉,似乎一下子老了20歲,走起路來彎腰駝背。二姨也沒了主心骨,她想到家庭面臨的窘境,只會急得傷心落淚。最後丈夫決定還是留在北京另找工作,卻是四處碰壁,一無所獲。
就在他失業的日子裡,一家人坐吃山空。二姨攢下的那一小筆錢很快就用完了,繼而是賣傢俱。二姨的細軟,計有幾隻銀鐲子和玉耳環,加上幾身體面點兒的衣服,悉數迸了當鋪,再也沒能贖得回來。緊接著他們便不得不向親戚和熟人告貸,過不了多久,這些親戚熟人開始躲著他們,親戚們也都不是富得流油,可不能把錢扔在水裡只圖聽個響聲。
真是禍不單行,在這節骨眼上,二姨的丈夫又病倒了。這時他們家已窮得揭不開鍋了,哪裡還有錢請大夫給丈夫治病呢?只幾星期,丈夫就撒手人寰,留下一個年僅25歲的寡婦,一雙未成年的兒女,和一間一貧如洗的空屋。
這對二姨來說無異當頭一棒,上天招走了她的男人,從今往後誰來支撐這個家?誰來養活孩子?二姨日夜飲泣,也想一走了之。千百年來,殉夫赴死對於未亡人不失為一條光榮的出路,使二姨為之心動。但她還是放不下兩個可憐的孩子,他們可怎麼活呢?他們既已失估,母親便成為他們唯一的倚靠。她理應守在孩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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