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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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我一天天長大成|人,用她那雙纖瘦的手指攥緊生活這一根帶刺鐵柵,我的手上立刻就感到疼痛,指縫裡便會滲出鮮紅的血珠。她站立在屋門的門框前,一隻手放在額頭上遮住刺目的陽光,另一隻手支撐在她疲憊的腰間,望著我像一隻離巢的大鳥獨自去覓食時的那一種神情,使我感到她是我的母親,但她的確不是我的母親。她從我很小的時候起,就孤獨無助地站立在那裡等著我,等待我長大成|人。空氣中充滿了焦慮與渴望。這一切使我的嘴唇對她失去了所有的語言,我試圖說些什麼,但我不可能找到適當的詞語。只有我的身體本身才是我的語言。 可是,那天晚上,禾這個一向細心而體貼的女人,似乎失去了情緒的自控力,她忽略了我的反應,忽略了我的沉默。她只是沉醉在別人的詩句裡思緒遊蕩,兩頰散發著紅酒的顏色。她的激動覆蓋了我的語言和願望。 我幾次想打斷她,談一談我自己,談一談我們,卻欲言又止。 當電視裡的節目告一段落的時候,我便站了起來。我說,我累了,明早還要去學院,得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了。 禾這時才彷彿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從興奮的訴說中戛然而止。 她走近我,看了看我的臉孔,又用手指在我的額頭上摸了摸,說,“你今天不舒服嗎?” 我說,“沒有,只是有些累了。” 禾見我心事重重的樣子,不放心地繼續問,“你沒什麼問題吧?” 我說,“沒有。改天再聊吧,我還有話跟你說。改日吧。” 禾說,“那,那好。你回去好好睡吧。” 她送到門口,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說,“晚安,寶貝!” 我從禾的房間出來,順著樓梯緩緩而上。樓道里闃無人影,燈光像暗語一樣模糊不清,晃動著陰影,顯得鬼鬼祟祟。我一邊從衣兜裡掏著鑰匙,一邊心不在焉地陷在自己的思緒裡。 正在這時,我在樓道里遇見了那個異鄉人。 他從我身邊輕手輕腳經過的時候,我聞到一股腐土或汙水的氣味,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飢渴與骯髒,彷彿是一個被死亡馬不停蹄地追趕著的人,渾身睏倦疲憊。似乎是有某種幽靈似的東西糾纏著他,使他離開了真實的道路,不停地從一個地方逃避到另一個地方。 我注意到他的頭髮像野草,恣意膨脹。他的眼窩深陷,鑲嵌在一張黧黑的臉孔上,從那裡發射出來的光芒,與其說是目光,不如說是從地縫裡閃出的一道微弱影子。當我們忽然在樓道里不期而遇、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我感到他的身體彷彿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所觸碰,不易察覺地晃動了一下,全身的神經立刻警惕地繃緊。他背上的一隻包裹隨即立刻被他移動到疏離於我的那一邊。 他的警覺喚起了我的警覺。 當他從我身邊滑過之後,我便轉回頭再一次看他。 然後,我發現,我似乎見過這個陌生男人,在很多年以前。但是,在多久以前,以及他是誰,我無從想起。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對著敞開的窗子,我用力回憶往昔的與這個男人相關聯的蹤影。外邊的月亮散發著眩目的強光,不安靜的夜風在我的對面的屋簷上喘息,幾隻怪怪的飛禽從我的視窗閃過,在昏昏欲睡的空中迴響。
十四:一個人的死是對另一個人的懲罰(4)
我蜷縮在沙發上,感到累了,昏昏欲睡,我微微閉上眼睛。 我看到一些過去的歲月同塵埃一起升騰而起,一群群舊識的男女披上翅膀從窗前飛旋而過,身上的土屑和鏽痕抖落在空中,發出跌落的粉碎聲。我在記憶的泥潭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四處都是垃圾和腐臭,滋蔓著奇異的野草和毒菌,只有遠處的慄樹林在召喚。有一道小徑可以通向那裡,但是,小徑在中途折斷了,我無法前行。 我用力在記憶中向前眺望,卻一個人影也沒有。 這時候,有一個名字彷彿被夜風從寂靜中托起,它從許多隻嘴唇中吐出,浮在空中,從街道的另一邊浮動到我的窗子的這一邊。它顫抖著,在青色的夜幕裡閃爍血淋淋的光澤,我無法抓到它。隱隱約約,我看到一個死者姍然而立,我定睛細看,發現她好像是葛家女人,只是面孔模糊腫脹,脖頸上的一道深深的勒痕把她的嘴角扯向一邊,嘴唇充著血,向外翻著,如同一朵扭曲的花瓣。我看到她在幽黑的無辜者的行列裡憤然抗議,發出慘烈的嚎叫,但是空中的迴響卻極為微弱。我驚恐地諦聽。 終於,那微弱之音被窗外一陣真實的重型汽車隆隆而過的轟鳴聲淹沒。 我睜開眼睛,站起身,走到窗前,關上半扇窗子,想了想,把另半扇窗子也關上。但是,封閉感依然無法使我集中思路,勾起與樓道里邂逅的那個異鄉人相關聯的記憶。 最後,我只好作罷。 衝過淋浴,我便上床躺下,熄了燈。 這時,外邊下起了雨,碩大的雨珠從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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