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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父親會為你驕傲的。”上校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閃著淚花。從進入士官學校到現在,這是葉普蓋尼接收過最真摯的祝賀了。
“熱尼亞,你的成績不錯,但是在紀律方面的記錄就不那麼出色了。”上校拍著葉普蓋尼的肩膀真摯的說道。“我原以為廖莎和你有相似的地方,會相處得好一點。”
聽到阿列克謝的名字從上校嘴裡說出來,葉普蓋尼還是微微緊張了一下。同時他覺得滑稽,那個瘋子什麼地方和自己相似了。
上校看出他的這個疑問:熱尼亞,廖莎和你一樣,都是隻由母親撫養長大的。
說著,上校揮了揮手,彷彿是趕開了一些不好的念頭:不過,這都不重要了,廖莎的母親剛剛來找我談了,她打算把自己的兒子送去巴黎唸書,現在陛下對這些貴族真是太散漫了。
葉普蓋尼站在那裡,上校辦公室裡的桌椅傳來陳年木頭的味道,一些激烈的往事和剛聽到的未來,在他腦海裡碰撞著。他一時間不知道先去琢磨那一個才好。
廖莎也只有母親,廖莎要走了,他罵過廖莎的母親,他再也見不到廖莎了。
葉普蓋尼看著上校的嘴一張一合,應該是在繼續囑咐他關於學業和前程的事情,但是他一個字都沒有聽見。他反覆念著這四句話,陷入了一種莫名的虛空中。
眼前只有剛剛擦肩而過的那位夫人,那雙活潑熱情的灰綠色眼睛。他終於記起來為什麼覺得那種顏色如此熟悉。
葉普蓋尼離開上校房間的時候,依舊是神情恍惚的。
上校叫住他,大聲呼喚他的名字:熱尼亞。
葉普蓋尼茫然地點了點頭。上校帶著鄭重的神情說道:熱尼亞,你要記住。你和廖莎不一樣,你行走在懸崖之側,而廖莎有無數的道路可以選。
是的,他有無數的道路可以選,而他終於選了一條讓我看不見他的路。葉普蓋尼想到這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鬆一口氣。
接下來,或許日子會好過很多。他也許還會夢見廖莎,一年,或者兩年,最多三年,他就能徹底忘掉他;他也許還是會睡到廖莎的床上,在羞恥與罪惡中想到他,但是這一切也一定會平復;也許庫裡克或者別的什麼人提到廖莎,他依然會內心緊張,但是一次接一次下來,他總會適應和平靜。廖莎會在巴黎,朗誦詩歌參加舞會,有喝不盡的美酒和追逐不盡的美人,而他會在聖彼得堡,畢業、晉升、照顧母親、平穩地度過一生。
過了幾日,庫裡克來找到了葉普蓋尼說需要幫阿列克謝整理一下留在宿舍裡的東西。葉普蓋尼坐在床上,看著庫裡克把阿列克謝留在這個房間裡最後的痕跡全部清掃掉。
庫裡克從衣櫃裡取出幾件衣服疊了起來,然後從阿列克謝床頭的櫃子裡取出了一疊信件,葉普蓋尼幫著他整理這些信件,這些信件的地址都是寄往南方,裡面夾著一些阿列克謝隨手畫的速寫,學校裡的樹林、喝醉酒的阿伯特、正在沉思的庫裡克、圓形的教堂,還有一些葉普蓋尼不認得的女人。
葉普蓋尼撇了撇嘴,正想把這些東西都紮起來,他看到裡面有一張小畫露了出來,上面是阿列克謝的自畫像,露著驕傲得意的笑容。出於一種奇怪的心理,葉普蓋尼把這幅小畫偷偷地放到了自己的口袋裡。
過了幾天,庫裡克過來邀請葉普蓋尼和他一起去城郊的一個莊園,說阿伯特也回來了,大家準備一起去那邊過週末。庫裡克看到葉普蓋尼露出猶豫的神情,便溫柔地說道:廖莎最多回來取一點東西,你不一定能見到他。
葉普蓋尼張了張嘴,想辯解什麼,最終沒有說話。庫裡克這個回答讓他放鬆下去,但是卻也並不高興。
士官生們去度假的莊園,是一個被密林包圍的大宅子,第一場冬雪已經下了,把森林山丘和大地都覆蓋成一片銀灰色。他們在房間裡喝著茶炊,高談闊論,有人在羨慕阿列克謝的好運氣,叫嚷著巴黎滿街都是美人。在燃燒著木材的房間裡,葉普蓋尼覺得有點頭暈,他看著窗外灰藍色的天空、遼闊的雪原和茂盛的樹木,騎著馬去附近林子裡透氣去了。
葉普蓋尼騎著馬慢慢走著,不時有一些積雪從枝頭落下來,落到他的金髮和肩膀上,灰暗色的光線從針葉林的頂端絲絲點點地漏下,葉普蓋尼覺得自己好像走在黑白色的畫片中。天空越來越陰暗,風漸漸大了起來,有大片雪花砸落在葉普蓋尼臉上,他努力勒緊了韁繩,往回去的大路上走,風雪漸漸地迷亂了他的眼睛。過了一會兒,他看到前面隱隱約約有一個影子,好像也有一個人騎著馬在風雪中跋涉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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