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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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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耀。大馬車啊,轟轟隆隆,跑起來雙輪捲起塵土的大馬車啊。駕轅的是匹退役軍馬,曾在軍隊裡馱過炮彈,據說立過戰功,屁股上燙著烙印。拉長套的是匹脾氣暴躁的公騾,能飛蹄傷人,好張嘴咬人。這騾子雖然脾氣不好,但氣力驚人,速度極快。能夠駕馭這頭瘋騾的也只有王腳。村子裡有很多人羨慕這職業,但都望騾卻步。這騾子已經咬傷過兩個兒童:第一個是袁臉的兒子袁腮,第二個是王膽。馬車停在她家門前時,她到騾前去玩,被騾子咬著腦袋叼起來。我們都很敬畏王腳。他身高一米九,雙肩寬闊,力大如牛,二百斤重的石碌碡,雙手抓起,胳膊一挺,便舉過頭頂。尤其讓我們敬佩的,是他的神鞭。瘋騾咬破袁腮頭顱那次,他拉上車閘,雙腿叉開,站在車轅兩邊,揮舞鞭子,抽打瘋騾屁股。那真是一鞭一道血痕,一鞭一聲脆響。瘋騾起初還尥蹶子,但一會兒工夫便渾身顫抖,前腿跪在地上,腦袋低垂,嘴巴啃著泥土,撅著屁股承揍。後來還是袁腮的爹袁臉說,老王,饒了它吧!王腳才悻悻地罷休。袁臉是黨支部書記,村裡最大的官。他的話王腳不敢不聽。瘋騾把王膽咬傷後,我們都期待著再看一場好戲,但王腳一鞭也沒打。他從路邊石灰堆上抓起一把石灰,掩在王膽頭上,把她提回家去。他沒打騾子,卻抽了老婆一鞭,踢了王肝一腳。我們指指點點地議論著那頭棕色的瘋騾。它瘦骨伶仃,眼睛上方有兩個深得可放進一枚雞卵的凹陷。它的目光憂傷,似乎隨時都會放聲大哭。我們無法想像這樣一匹瘦騾子怎會爆發出那樣大的力量。當我們一邊議論一邊向那騾子靠近時,王腳便停止剷煤,用凌厲的目光逼視我們,嚇得我們連連倒退。堆在學校伙房前的煤堆漸漸高起來,車上的煤漸漸少了。我們不約而同地抽鼻子,因為我們嗅到了一種奇異的香味。彷彿是燃燒松香的味兒,又彷彿是燒烤土豆的味兒。我們的嗅覺把我們的目光吸引到那一堆亮晶晶的煤塊上。王腳攏馬驅騾,馬車離開校園。我們並沒像往常那樣,去追趕馬車,並冒著被鞭子抽頭的危險跳上去過癮。我們目不轉睛,慢慢地向煤堆移動。伙伕老王,挑著兩桶水,搖搖擺擺地走過來。他的女兒王仁美,也是我們的同學,後來成為我的妻子。她是當時少有的沒用器官命名的孩子,因為伙伕老王,是個有文化的人。他原本是公社畜牧站的站長,後因說話不當犯了錯誤,被開除公職遣返回鄉。老王狐疑地看著我們。他以為我們要衝進伙房哄搶食物吧?所以他說,滾,小兔崽子們!這裡沒有你們吃的,回家吃你們孃的奶頭去吧。我們自然聽到了他的話,我們甚至也考慮了他的建議,但他的建議無疑於罵人。我們都是七八歲孩子,怎麼還可能吃奶?即便我們還吃奶,但我們的母親,都餓得半死,乳防緊貼在肋骨上,哪裡有奶可吃?但沒人去跟老王理論。我們站在煤堆前,低頭彎腰,像地質愛好者發現了奇異礦石;我們抽動鼻子,像從廢墟中尋找食物的狗。說到這裡,首先要感謝陳鼻,其次要感謝王膽。是陳鼻首先撿起一塊煤,放在鼻邊嗅,皺著眉,彷彿在思索什麼重大問題。他的鼻子又高又大,是我們取笑的物件。思索了一會,他將手中那塊煤,猛地砸在一塊大煤上。煤塊應聲而碎,那股香氣猛地散發出來。他揀起一小塊,王膽也揀起一小塊;他用舌頭舔舔,品咂著,眼睛轉著圈兒,看看我們;她也跟著學樣兒;舔煤,看我們。後來,他們倆互相看看,微微笑笑,不約而同地,小心翼翼地,用門牙啃下一點煤,咀嚼著,然後又咬下一塊,猛烈地咀嚼著。興奮的表情,在他們臉上洋溢。陳鼻的大鼻子發紅,上邊佈滿汗珠。王膽的小鼻子發黑,上面沾滿煤灰。我們痴迷地聽著他們咀嚼煤塊時發出的聲音。我們驚訝地看到他們吞嚥。他們竟然把煤嚥下去了。他壓低聲音說:夥計們,好吃!她尖聲喊叫:哥呀,快來吃啊!他又抓起一塊煤,更猛地咀嚼起來。她用小手揀起一塊大煤,遞給王肝。我們學著他們的樣子,把煤塊砸碎,撿起來,用門牙先啃下一點,品嚐滋味,雖有些牙磣,但滋味不錯。陳鼻大公無私,舉起一塊煤告訴我們:夥計們,吃這樣的,這樣的好吃。他指著煤塊中那半透明的、淺黃色的,像琥珀一樣的東西說,這種帶松香的好吃。我們已經上過自然課,知道煤是許多世紀前,埋在地殼中的森林變成的。給我們上自然課的是我們的校長吳金榜。我們不相信校長的話,我們也不相信課本上的話。森林是綠色的,怎麼可能變成黑色的煤炭?我們以為校長和課本都是在胡說八道。發現了煤塊中的松香,才明白校長沒有騙我們,課本也沒有騙我們。我們班三十五個學生,除了幾個女生不在,其餘都在。我們每人攥著一塊煤,咯咯崩崩地啃,咯咯嚓嚓地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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