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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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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生漸漸好起來了。

離去 1

我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感到心中恍惚不安。起先,只是一絲極弱的失落,後來,尤其是佑生的傷腿拆了線,康復在望時,那一絲失落漸漸強大成了嘆息。我在佑生面前,依然談笑風聲,但我回到我屋中獨自一人時,就無法逃避那愈來愈清晰的恐懼。

我開始在屋中踱步,可屋子變得太小。於是,黑夜裡,在佑生睡熟後,我穿了棉袍,在他房前的院落中,一圈圈踱步,有時幾至天明。僕人們在暗影裡看著我,但我覺得還是比白天要好得多。

王府很大,但我從不亂走。我唯一走的一條路,就是我那天進來的捷徑。佑生所用的全是男僕,我來後還沒有看到任何女子,連一個丫環也沒有。但我知道這裡住著她們,幾牆之隔外,她們是否聽得到佑生的聲音,或者,我的聲音?

當宮中來人或其他要人求見時,我常藉機走出府去。從沒有人問過我一句話,但我出門的時候,總有一個身手矯健的家人,跟在我身後,有一次甚至是晉伯。第二次沐浴時,給我準備的衣服已改得完全和了我的身材。衣服還是他穿過的,可其中韻致非平常可遇。我穿著佑生的舊衣,也能感到他的飄逸。有幾次,當我背手在街上徜徉時,有好色之徒向我胡言亂語或企圖接近,幾乎就在瞬間,人群中就有人出現把他們幾拳打懵。我身後的家人,根本不動聲色。我才知道,跟隨我的遠非一人。

我從不帶銀兩,出來只想看看風光景緻,有時我心不在焉地拿起件攤上的物件,這東西后來就會被放到我屋裡。所以以後我就不動街上任何物品。

佑生的院落裡,有一間書房,我經常在那裡翻書瀏覽。他藏書廣博,有些書上還有他的筆記,他的字跡秀美異常,可現在他根本不再提筆寫字。傳言說他曾有眾多詩文,我也曾私下問過程遠圖,他說佑生的確是名滿世間的才子,所作甚多。他的詩賦十年前就廣傳市井,那時佑生才是個少年。我一箇中文系的,心中多少好奇,想拜讀一番。(那天在茶肆,因存了偏見,沒聽仔細,後來根本想不起來是什麼詞句。)可我翻遍他的書房,沒找到過他任何文章詩句的原稿或印出的文集。我也從沒有看見過他的長簫或刀劍,但有一次瞥見書櫥後牆上一處痕跡,如簫短長。

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沉默寡語。他完全可以長篇大論,就象那天在河邊他對我的表白。那些人們所傳他能出口錦繡,實在不應是虛言。可現在他常常一句話都不願說完,大多隻吐幾個字。與我在一起時是他話最多的時候,但一句之間也是斷斷續續。平素他不理任何世事,我從沒見過人們向他稟報過什麼事情。他的表情總是平淡安靜,只有和我在一起時,他會笑。

現在知道我過去的胡言亂語,許多刺痛在他心裡。我在破廟中罵自己的話,我唱的歌,等等,他聽來大概都是砍向他的刀劍。難怪我那時感到腿上溼潤,想來都該是他的淚水。可我無法向他直言道歉,因為那樣只會再傷他一次。他已不願再想起過去的自己,也不願再做任何和過去相似的事情。

每想到這些,我總想抱他在懷裡喂他些東西,就象那夜他昏迷時那樣。可他已經醒了,我再也不敢那樣做。

可當我沒想他時,我要努力壓下我頭腦中的畫面,鄉間晶瑩欲滴的樹林,鎮外彎彎的小河,破廟中與我和泥的淘氣和小乞。我讓人給淘氣帶了訊息,他兩三日就會傳一次信,告訴我煤和爐子賣得多好多好,誰誰誰天天來要見我(找罵來了!)。

我憤怒地咒罵B大中文系,為什麼灌輸給我這堆亂七八糟的思想和要我尋求所謂生命的意義? 我怎麼上了這條黑道,幹嗎天天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誰寫了那該死的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 誰多嘴說人不能迷失自己?我恨死了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恨死了匹夫不可奪其志,自古英雄有紅妝! 毛主席只說對了兩句話,一句是中西醫結合最好,一句是知識越多越反動!誰見過灰姑娘婚後想回家接著掃灰? 誰聽過王子和公主結合之後,公主想離去? 我為什麼不能小鳥依人?我為什麼不能死心塌地? 為什麼啊,我沒有和佑生一同死去?!

佑生開始坐到椅子上,我時常會推著他在院中走,我給他說笑話和他談天說地。

我說:〃佑生,你可知‘難過’一詞?〃

他幾乎苦笑著說:〃我當,知之甚詳。〃

我笑著說:〃你說說看。〃

他笑道:〃看你做煤餅,我很難過。〃

我說:〃那算什麼難過? 你府前有個水溝,甚是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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