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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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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真實的生活”。好孩子,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你們的時代剛剛開始。然何者為佳,只有神知道。

2003年,唐克要來巴黎了,來看看這座“宛如一朵灰色的玫瑰,在雨中盛開”的城市。我和雪去酒店等他。見唐克從旅遊大巴上下來。我們遠遠看他,正熱熱鬧鬧四面招呼著,想必一路又俘獲了那些大姐的心。我叫他,他回頭看見我們,一臉的笑,眼睛都眯上了。晃著身子走過來,還是老樣子,只是肩上沒有了那把老吉他,換了一架老相機,鏡頭後面的折箱已磨出白痕。這種款式的相機,怕只能在巴士底獄廣場周圍那些賣古董相機的鋪子裡才能見到。我隨口問他哪裡找來這麼個古董,他立即給我講了個故事。說這架相機是1976年*時江青特批從德國進口的“林霍夫”機,專為拍那些“暴徒”。一共進口了兩臺,都歸公安部專用。現在一架存檔了,另一架就在他手上。目前他供職於“廣州科學技術園區”,專負責攝影,所以必須用這種“頂尖”的相機。我有點不相信這事,但他言之鑿鑿,而且報出一大堆相機的資料,唬得我再不敢說話。他倒沒完,抱怨萍萍的妹妹光光,說她就在慕尼黑,卻不幫他的忙。原來這架老“林霍夫”丟了根快門線,而林霍夫公司總部就在慕尼黑,光光很容易就能找林霍夫公司給他配上這根快門線。天啊,就算這是“江青同志”1976年在德國買的相機,如今三十年過去了,還能配上原型號的快門線?有點天方夜譚。

趙越勝:驪歌清酒憶舊時(13)

放下相機這件事,我們把唐克接回了家。拉拉雜雜閒聊,主要聽唐克講他在攝影方面取得的“成就”。他特意帶來一張廣州科技開發園區的全景照片,大約有兩米長,照片上高樓鱗次櫛比,一派紐約式的景象。他說馬上要去昆明國際花卉博覽會拍照,並隨手送我兩個精美的鏡框,裡面是蝴蝶標本。唐克說了半天,似乎就是告訴我,他已經“與時俱進”了。我能感到他平日在國內受到的壓力,似乎“盛世”激流衝得他有點站不穩了。我心痛他,忙把話岔開。唉,老兄弟,我只想知道:在心裡,你的日子過得可妥帖安穩?終於,我們談起了舊日時光,唐克的聲音開始低沉,緩緩地變得從容。隨後便向我要一把吉他。我卻沒有為他準備。雪半開玩笑說,只有盈盈玩的一把兒童吉他,唐克卻高興地說“拿來試試”。這把兒童吉他在他手上,像巨人手裡的一片樹葉,小到不成比例。但他仍努力要調出音來,掙扎了一會,終歸不能成調,便頹然放下,眼睛中流出失望。這真是我的不是,我們見面總要唱歌的啊!

第二天晚上,我們接唐克去蒙馬特。這是幾十年前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個名字。在這座小山上,聚集著雷諾阿、凡?高、畢加索、莫吉爾揚尼、M。

雅各布……二十世紀巴黎藝術家群誕生在蒙馬特,成長於蒙帕納斯。“洗衣坊”故事就是唐克講給我聽的。我們沿著古老昏暗的小街漫步,看山下巴黎萬家燈火。想象著一扇古老的門後突然走出海關職員亨利?盧梭,他筆下的潘神正吹著德彪西的《牧神午後》,憂鬱的笛聲飄蕩在晚霞未褪、明月已升的天際。我們幾乎不再說話,沉默表達著感動。走到凡?高畫鳶尾花的咖啡館時,裡面已經擠滿了人。找不到座位,我們就在隔壁的咖啡館坐下,要了啤酒和咖啡。裡面一位姑娘正唱,一個小樂隊,兩把吉他,一隻架子鼓。歌是搖滾風格,節奏鏗鏘,聲音高亢。這已不是舊時畢加索們所唱的歌,那時的蒙馬特小調悠揚、詼諧,像畢加索拿來作畫題的《曼儂,我的美人兒》。

唐克聽著,沉默著,似乎這歌聲離他很遠很遠……再看他眼神,有點迷茫,或許這蒙馬特的氛圍帶他回青年時光。姑娘唱畢,我們酒也喝完了。已是深夜,該走了。唐克起身,突然問我可否把桌上的墊紙和酒杯墊帶走,因為上面印著蒙馬特的圖片和這家咖啡館的名字,可以留個紀念。我說可以吧,於是唐克俯下身來。仔細把墊紙摺好,一折又一折,像在折起他的青春,折起他流逝的年華,然後那樣細心地把摺好的墊紙放進貼胸的口袋裡。我們轉身下山,把歲月和夢想留在身後,留在蒙馬特高地上。

唐克走了,因為是旅行團集體活動,我沒有去送他。納蘭詞雲:“誰復留君住。嘆人生,幾番離合,便成遲暮。”既然我們生命中的快樂與悲傷盡溶化在這送往迎來中,又何必一送?

唐克,老兄弟,你如今在哪?那把老吉他是否已常懸壁上,久不作聲?摘下它吧,請撫弦再歌一曲,在嗚咽的歌聲中有我想說的話:“晚風輕輕送來,想念你的那一首歌”。

2008年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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