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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補充一句:“並不是因為她是個女人。”此固然能表明張愛玲這裡的意思確非指作為女人的蘇青,但同時也透露出她對作為女人的蘇青是耿耿於懷的。最後一句當然是畫蛇添足,但往往是那隻多出來的腳丫,挾裹著的資訊最多;若能吃,也一定是比蛇身更有滋味的。蘇青除了“因為她是個女人”而有可能得罪張愛玲外,還有什麼地方能得罪、會得罪張愛玲呢?延發稿件?拖欠稿費?
對於蘇青與胡蘭成的關係,張愛玲可能只是由種種跡象而起疑;也可能會直接從胡蘭成嘴裡聽到事實。因為以胡蘭成的性情,及與張愛玲相處的情形,實不相瞞太尋常了。不管實際的情況如何,張愛玲的話卻都說得通,既給自己留了餘地,又予人保留了面子。
張愛玲的用意只是為了表明態度: 不計較。但含有時間性,即不咎於既往。有時候不計前嫌,是作為勸戒將來的條件的,並非表明敬請繼續、我自寬宥。
張愛玲對蘇青雖然不能做到不存一絲芥蒂,但一來她自視較高,明著疑心蘇青,首先她的自尊心就受不了。二來她又深知蘇青是個宅心忠厚的人,想必對自己不至刻意傷害。而蘇青的精明是隻在表面,內裡“也沒有過人的理性”,“女人的弱點她都有”,因而被張愛玲視作可愛,自易容忍“有蘇青這麼一個人存在”,甚至樂於與她為友了。
對於蘇青來說,胡蘭成也不可能是她“謀愛”的物件,張愛玲的介入,也就談不上是離間。而當她倆成為朋友後,她甚而可能對張愛玲會懷有某種歉意。或許作為一種掩飾,她對張愛玲一有機會就極力誇讚,以至在張愛玲座談會上,一向口伶舌俐的蘇青,竟口不能言而求諸筆。
三人行(4)
張愛玲的《我看蘇青》,看似張愛玲與讀者談蘇青,其實更像是張愛玲在對蘇青表白,而且說話十分小心謹慎,猶如面對一個挑剔的語法老師,主謂賓,定狀補,邏輯加技巧,原想要做到滴水不漏,可聽起來卻使人覺得累得慌。典型的有:“我想我喜歡她過於她喜歡我,是因為我知道她比較深的緣故。那並不是因為她比較容易懂。”
本來張愛玲完全可以直截了當地說,因為我知道她更深,所以我喜歡她超過她喜歡我。可是這樣的話,蘇青會不會反對呢?蘇青也許會說,我比你閱歷深,憑什麼說你對我的瞭解超過我對你的瞭解?難道你的言外之意是說我對你不夠喜歡嗎?而加了一個“我想”,局面頓時改觀,不僅僅是話中留了餘地,客觀事實的斷定更一變為主觀情意的表達,自然中聽多了。而張愛玲還要在最後加一個補丁:“並不是……”,委實周到得無微不至。
張愛玲的過分周到,表現了她對眼中“很容易就多心了”的蘇青心存顧慮,至少是一種客氣,客氣便是見外了。這些地方可以覷出彼此的親疏。
張愛玲處理她與蘇青的關係近於她對《天地》的定位,雖然可以用“親切”一言來蔽之,但兩人的關係還是有些微妙的意味,所以她倆只能是“親切”而不會是“親熱”——張愛玲把“親熱”給了炎櫻。所以她與胡蘭成結婚時,媒證人是炎櫻而不是蘇青。在張愛玲心裡,許多事分得很清楚。
炎櫻的性格在某些方面與蘇青頗為相似: 熱情,爽朗,單純(也同樣“不是一個清淺到一覽無餘的人”。{1}),有文化,懂幽默。她的一個名言是改外國諺語“多一個人多一份智慧”的“兩個頭比一個頭好”為“兩個頭比一個頭好——在枕上”。後語一加,意思全變,頓時妙趣橫生。張愛玲將她的這些妙論與巧智記錄下來,輯成一篇《炎櫻語錄》,登在蘇青的另一個雜誌《小天地》上,炎櫻之名因而得以存之名著,傳之久遠了。
張愛玲對蘇青與對炎櫻的態度不同,還可以從張愛玲晚年“欽定”的相片集《對照記》中看得出來。其中炎櫻的照片有多幀,不僅有與張愛玲合影的,甚至還有單獨拍攝的。而蘇青則與胡蘭成待遇相同——付之闕如。
中年後的男人對於活潑可愛淘氣的女孩沒有不喜歡的,胡蘭成也不例外,雖然他並不以此為限。那個後來接替張愛玲而代之、惹得張愛玲到溫州去與之爭短長的周訓德,就頗有幾分炎櫻之風。
炎櫻常與張愛玲結伴出門,她很會演戲,居然可以叫咖啡店的猶太人老闆生出惻隱之心而優惠她們,果是胡蘭成所說的“非常頑皮”。
張愛玲是知道登徒子的胡蘭成喜歡炎櫻的,雖然未必像胡蘭成說的有那樣的反應:“愛玲很高興。”但至少張愛玲是能接受的。這是因為她對炎櫻比較放心,故而且由胡蘭成去空喜歡好了。但對蘇青,張愛玲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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