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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漪看了眼她的手,手心的傷已癒合,留下了一道疤痕,被秋風吹得有些泛白。謝漪令人取了溫湯來,看著劉藻飲下,暖了暖神,方道:“那日陛下言,臣若敗,椒房殿有臣一席之地。那時臣雖氣陛下不當以椒房為趣,作調笑之用,卻也將此當做陛下留臣性命的承諾。”
劉藻聽著她平靜緩慢的話語,心一下子被揪緊。
謝漪停頓了一下,望著劉藻,輕輕笑了笑:“誰知,原來在陛下心中,是欲將臣除之而後快的。”
謝相當真誤會了。
劉藻大急,忙解釋道:“我沒有。我是真的要將……”
她欲直言,她是要將椒房殿留與謝相的。話說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忍下了。
此時舊事重提,就與當初賭氣一語不同了。她若當真說出來,她的心跡便坦露無遺。她自然是要將心意說與謝相知曉的,卻不是眼下。現下她還太弱,倘若心意說出口,謝相生氣,她是無力收場的。
小皇帝話到一半,生生卡住了。謝漪等了一會兒,未見她說下去,又覺自己方才那番話說得多餘。她們如今的立場,陛下對她生出殺意,也是情理之中,且怨不得她。她又何必顯露心涼失望。
“那番話是說來騙太后的,並非我真心話。”劉藻穩了穩心神,方再度開口。謝漪看了過來。劉藻讓她幽深的眼眸看得心頭一顫,低下頭,扯了個慌,“我不願太后以為,我們很親近。”
這倒是與她所想一致,要在太后眼前疏離一些。謝漪看了看劉藻,眼尖地發覺她耳後竟是一片緋紅。那處十分隱蔽,因她垂下頭,方露出來,平日是發現不了的。
謝漪忽想起七年前,她見劉藻大了,需得開蒙識字,便令人暗中尋了一西席,送去教她。她對劉藻的學業很關切,但卻比不上對她身子的關心來得身。雖平日入宅,為劉藻把脈的醫者也是她派去的,但醫者哪及西席與皇孫相處得多。
於是自劉藻進學,她便令西席每日將皇孫境況寫成簡牘,送來她府中。自那之後,她對劉藻,也漸漸知曉得多了。她認得了多少字,背了多少書,甚至朝食用了什麼,心情如何,容貌起了什麼變化,品格如何,她都一清二楚。
她那時剛成了昭帝心腹,官銜不大,操心之事卻不少,且女子立於官場,比男子難上百倍,她忙得不得停歇,應付這個,應付那個,可謂心力交瘁。可即便如此,她每日都要親自看過西席呈上的簡牘,方能安心入睡。
有一日,西席在簡牘中隨口提起,皇孫性情平和純真,不善矯飾,今日扯了句慌,耳後紅了一片。
那時,她於疲憊之中,還覺溫暖,以為小皇孫可愛。
“目下局勢,以穩為上,太后猜忌任性,朕若與謝相太近,她必有大動。”劉藻還在一本正經地胡扯,偏生扯得句句在理,若不是看到她耳後紅了,謝漪興許就信了。
劉藻說完了,眼巴巴地望著謝漪,道:“卿休動怒,都是說來矇蔽太后之用,並非朕的真心話。”
她說完了,眼巴巴地望著謝漪。謝漪忽然不知該說什麼,朝中摸爬滾打了半生,她本該十分善於應對謊話。可今日不知為何,她卻不知該如何應付陛下。
劉藻至今都不知,她的人生,是謝漪為她謀劃的。連她開蒙用《詩經》,都是她定下的。她對她的瞭解,遠超她的想象。只是她從來不說罷了。
從前是不能說,眼下是不便說,將來情形大定後,更是不必說,提起倒像是向皇帝邀功了。
可謝漪做了這麼多,從不是為得劉藻回報的。
門忽被叩響,門外婢子小心喚道:“君侯。”
謝漪鬆了口氣 ,道:“進來。”
門被推開,一婢子捧著一襲披風,走入門來。這是謝漪回府之時吩咐,陛下衣衫單薄,她恐她受涼,令人去取了身披風來。披風是今歲新制,她尚未上過身,來與陛下用,也不失禮。
謝漪接過披風,抖開,親自為劉藻披上。劉藻手足無措,愣愣地呆立。她長個了,拔高許多,竟比謝漪還高了少許。她一垂眸,便可見謝漪的唇,溼潤且嫣紅。她們靠得這樣近,她只需微微傾身便能碰到。劉藻吞了吞唾液,用盡了全部的定力,都未能剋制。
謝相是什麼味道的?必是格外香甜可口。她忍不住微微朝前傾身,靠近了一些。謝相身上的香氣,一如既往的熟悉,此時卻如迷藥一般,使得劉藻沉浸其中。她情不自禁地靠近,她的鼻尖,即將觸到謝漪的額頭時,披風繫好了,謝漪退了開去。
劉藻頓覺心中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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