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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呀,牛鈴一天到黑鼻孔裡都流著鼻涕,而狗尿苔的鼻孔裡乾乾淨淨,這到底是怎樣個鼻子啊!她說:是天冷的緣故吧,冬季一過或許就好了。婆是這麼說著,但婆也就從那時起,剪了紙花兒不再往窗子上貼,也不再往擺在櫃蓋上的米麵罐兒上貼,而剪了更多的紙花兒要壓在狗尿苔的枕頭下,裝在狗尿苔懷裡的兜兜裡。她覺得那些花木開得豔了,那是花木顯魂,人聰明精幹了那是人精,就是那些天上飛的鳥,地上跑的豬狗牛貓,它們也都是有神附體的,她便剪下這些東西的形來,嘴裡念念叨叨,要它們來保護自己的孫子。
狗尿苔依然還是不經意間就聞到了那種氣味,他不能說,全憋在肚裡,人就瓷了許多。村裡人看見他動不動就站在那裡發呆了,或是在長長的巷道里,某一個牆頭後,他膽膽怯怯地窺視著什麼,見有人來,又縮頭走開了。狗尿苔走開還是不走開,其實沒有人在乎,這就像巷道里走著一隻貓,或者是風颳著來了樹葉和柴草。只是碰上霸槽了,霸槽就揪他的招風耳,說:咋不歡實了?
狗尿苔讓霸槽揪他的耳朵,揪著不疼,他說:我出身不好。
霸槽說:出身不好你還不歡實?歡實了給大家跑個小腳路
狗尿苔說:我一直跑小腳路的。
霸槽說:要跑。最近又聞到那種氣味嗎?
狗尿苔說:這十幾天沒有。
霸槽說:沒有,古爐村快把人憋死啦,怎麼就沒了氣味?
狗尿苔說:真的沒有。
霸槽似乎很失望,伸手把牆角的一個蜘蛛網扯破了,那個網上坐著一隻蜘蛛,蜘蛛背上的圖案像個鬼臉,剛才狗尿苔還在琢磨,從來都沒見過這種蜘蛛呀,霸槽就把蜘蛛的一條長腿拔下來,又把另一條長腿也拔下來,蜘蛛在發出噝噝的響聲。狗尿苔便不忍心看了,他身子往上跳了一下。
霸槽是古爐村最俊朗的男人,高個子,寬肩膀,乾淨的臉上眼明齒白,但狗尿苔不願意霸槽這麼拔蜘蛛的腿。他跳了一下,想去把霸槽額顱上的一撮頭髮撥開去,這樣可以阻止拔蜘蛛腿,可霸槽的個子高,他跳了一下也沒有撥到那撮頭髮。
霸槽說:你幹啥哩?
狗尿苔說:你頭髮把眼睛擋住了。
霸槽把蜘蛛放開了,理好了頭髮,卻久久地看著狗尿苔,說:你告訴我,怎麼你就能聞到那種氣味,聞到那種氣味了你有啥感覺?
狗尿苔說:我感覺我爹就來了。
霸槽說:你爹?你知道你爹?!
狗尿苔說:不知道。
霸槽說:我也不知道。聽說蠶婆去鎮上趕集,趕集回來就抱回了你,是別人在鎮上把你送給了蠶婆的還是蠶婆在回來的路上撿到的,我不知道。
就是霸槽說了這一段話,狗尿苔更加喜歡了霸槽,霸槽還關心他,因為村子裡的人從來沒給他說過這種話,連婆也說他是從河裡用笊籬撈的,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只有霸槽說出他是婆抱來的。
狗尿苔常常要想到爺爺,在批鬥婆的會上,他們說爺爺在臺灣,是國民黨軍官,但臺灣在哪兒,國民黨軍官又是什麼,他無法想象出爺爺長著的模樣。他也想到父母,父母應該是誰呢,州河上下,他去過洛鎮,也去過下河灣村和東川村,洛鎮上的人和下河灣村東川村的人差不多的,那自己的父母會是哪種人呢?狗尿苔偶然有過一個想法,自己的父親千萬不要像守燈那樣,守燈出身不好,長得那麼又高又瘦,他不喜歡,他希望如果像霸槽那樣就好了,至於母親呢,像著誰好呢,不要像面魚兒老婆那樣囉嗦,也不要像禿子金媳婦那樣說話佔地方,天布的媳婦性子好,但是爛眼子,應該是像戴花,他覺得戴花長得細皮嫩肉,又總是笑呵呵的。
狗尿苔從此愛去找霸槽,但霸槽的脾氣他摸不透,有時見了他,揪著他的耳朵誇他的耳朵軟得像棉花,又說又笑,有時卻燥了,不讓他廝跟。他看見霸槽在收拾著釘鞋的箱子,他說:你真的要去釘鞋嗎?霸槽說:不釘鞋誰給我零花錢呀?他說:是去住那小木屋?霸槽說:那蓋小木屋幹啥?他說:那我跟你去。霸槽說:你是我尾巴呀?他說:我給你跑小腳路。霸槽扛了釘鞋箱子到公路邊的小木屋去,他就不遠不近地廝跟,直到霸槽拾起一個土疙瘩砸在他腳前,土疙瘩開了一朵花,他仍不走。霸槽說:熱蘿蔔粘在狗牙上甩不掉了?!他說:我就要粘你。霸槽這才笑了,說:好好好,那你尋火去!
古爐村的男人都吃煙,霸槽也吃煙,別人吃煙都用旱菸鍋,霸槽是用紙搓菸捲兒。霸槽讓他去尋火,他卻不樂意去。他不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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