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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急風也清告知變幻是無定。夜闌靜，問有誰共鳴。早晨六點準時起床，大家拿著杯子牙刷毛巾排隊去洗漱室。我走到一個水池正要往杯子裡接水，後面一股力量把我推開。我踉蹌地往一邊倒，回頭一看，刀疤臉正惡狠狠地看著我，那條凹凸不平的深紅色疤痕觸目驚心。我只能讓開，走到另一個水池。剛要接水，又一個人擋在我前面。再到另一個水池，情況依舊。他們看著楞在原地不知所以的我，互相擠眉弄眼地哈哈笑起來。我只好走向角落去，那個牆角下有個小水龍頭。我蹲下去，接水在乾巴巴的毛巾上，正欲洗臉，屁股上捱了重重的一腳，一個不穩倒在地上。果然又是刀疤臉，他隨手撿起我那掉在地上的毛巾，慢慢擦去他臉上沾著的牙膏沫子，嘴裡發出尖銳刺耳的口哨聲，然後慢條斯理地坐在水池臺上，脫下鞋子，露出黑乎乎的腳，用我的毛巾仔細擦拭著，每個腳趾，每個腳縫。他依然悠閒地吹著口哨，邊上有人哼著小曲附和著。擦完後，他把毛巾扔在地上，極其輕蔑睥睨地看我：&ldo;好了，你可以去洗臉了。&rdo;我直直地對視著他，輕聲卻堅定地說：&ldo;不，我不洗了。&rdo;&ldo;什麼，小崽子，讓你洗你就得洗！&rdo;刀疤臉五官扭曲，那條疤痕更是微微抽搐著，他根本沒料到我會說不。&ldo;不，我不洗。&rdo;我又堅定地重複。&ldo;給我逮著他！&rdo;一聲命令後，幾個犯人一湧而上，把我拖到水池邊，我強烈掙扎起來。只感到無數隻手把我的頭壓在水池裡，水龍頭開到最大，水嘩嘩得飈射出來，直衝我的眼睛鼻子耳朵。&ldo;給我用力好好的洗！&rdo;刀疤男一聲號令。我快窒息在水裡，怎麼也掙脫不了。&ldo;好了，拎起來！&rdo;刀疤男走到我旁邊，我的頭被無數雙手拽著，臉上全是水流，猛咳起來。&ldo;小崽子想反抗？敢不聽老子的話？我讓你倔強！&rdo;說著拿過那條擦完腳的毛巾粗暴地在我臉上使勁揉搓。&ldo;倔強是吧？有脾氣是吧？以為老子治不了你這崽子？！&rdo;那條毛巾在我臉上左右上下來回地搓，我又痛又悶，呼吸困難。周圍一群笑聲，有人鼓起掌來，有人拿起牙刷敲打牙杯，有人唱著野百合也有春天。這裡原來就是真正的阿鼻地獄。我心裡打了個顫，已經分不清楚恐懼，辛酸或痛苦之類的情緒。或許強烈的情緒已經在那晚全部發洩完了，眼淚也在那晚哭盡了。現在能做的只有一個忍，忍到月末的親屬探視日，那時候可以看見我的父母，好似幾輩子沒有看過他們一樣，很多瞬間幾乎記不起他們的容貌。晚上坐在角落裡，我拿牙刷柄在牆上刻上一橫，重重地反覆地刻著這一橫。我已經忍過一個冬天，這個冬天是我一生中最寒冷的冬天，從未料到二十一歲的冬天是這樣森白恐懼，寒冷透心，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ldo;冬天泡在溫泉裡是最舒服的。&rdo;我一楞，思緒飄到那個有暖暖陽光的下午，我眯著眼打著盹，做著一個可愛的夢。遠處的小洋狗裹上棉衣，耷拉著臉，睡倒在柔軟的草坪上，旁邊一狗糧盆裡放著滿滿的雞胸肉脯。旁邊又響起賊賊的笑聲，陰陽怪氣地嘲笑，&ldo;刻什麼刻啊，這才幾天啊，這個日子沒頭的，我都在這裡呆了不知道幾年了。小崽子你可是七年啊，還以為自己七天啊。&rdo;我放下牙刷，假裝沒聽見似的，但那七年兩字如把刀子瞬間犀利地朝我心頭一刺。我一直想淡忘這個數字，卻無情地被提醒。七年，按醫書所說的，人的新陳代謝都不知道經過幾輪改變了，記憶細胞不斷凋謝死亡再新生，所以一個人七年前和七年後很有可能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我無法想象七年後的自己會是怎麼樣的，就像七年前我揹著書包上初中，每天過得沒心沒肺的，而現在的我竟進了監獄，每天刻著正字慢慢熬著忍著。忍字心上一把刀。晚飯時間到了，幹警拿著一鉛桶的菜和一臉盆的橘子進來。進監獄後第一次可以吃到水果，大家哄擁而上。我粗糙的手慢慢剝開那隻暗黃的橘子，動作有些艱澀，酸酸的味道立刻瀰漫在空氣裡。又是這熟悉的味道，我想起蔣雪修長的手指麻利地掰下一橘瓣，輕柔地塞進我嘴裡，順帶著他手指鹹鹹的味道。曾經那些在心中偷偷噬齧的快樂，細微的小心情現在都成了回憶，不可及的回憶。張開乾裂的嘴唇，塞進一片橘子，我的眼睛有些酸澀。有時候連自己都不敢相信此刻正在蹲大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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