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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把死去的人頭部墊高,而東尼婭現在躺著的姿勢比這還要高,頭朝上腳朝下地斜躺著,像是跑得疲憊不堪的人那樣渾身冒熱氣,正在享受經過痛苦折磨以後的休息。她高高地躺在產房中間,彷彿港灣裡剛剛下旋就已卸去了過載的一艘帆船;它跨過死亡的海洋來到了生命的大陸,上面有一些不知來自何方的新的靈魂;它剛剛把這樣一個靈魂送到了岸上,如今拋錨停泊,非常輕鬆地歇息下來;和它一同安急的還有那折損殆盡的桅牆索具,以及漸漸消逝的記憶,完全忘卻了不久前在什麼地方停泊過,怎樣航行過來又如何停泊拋錨的。
誰也不瞭解它懸掛的旗幟所代表的是哪個國家,因此,也不知道對它應該使用哪一種語言。
他回到自己的醫院,大家搶著向他祝賀。“他們知道得好快!”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感到驚訝。
他來到主任醫生辦公室,大家都把這兒叫小酒館和髒水坑,因為醫院擁擠,已經超員,現在都在這間屋子裡換衣服,穿著套靴來來去去,有的人把從別的房間帶來的不相干的東西忘在這兒,而且到處都是菸蒂和廢紙。
窗前站著臉上面板鬆弛的解剖室主任,他舉起兩隻手對著亮光從眼鏡上面觀看瓶裡的混濁液體。
“恭喜你。”他說了一句,眼睛始終朝著原來的方向,對尤里·安德烈耶維奇連看都不看一眼。
“謝謝。我非常感動。”
“不必謝我。這和我沒關係。是波楚什金解剖的。但大家都大吃一驚,原來是水胞蟲。大家都說,這才算是診斷醫師呢!大家都在談論這件事。”
這時候醫院的主任醫生走了進來。他同他們兩人寒暄後說:“真見鬼。這兒簡直不是主任醫師辦公室,是個過道,真不像話!不錯,日瓦戈,您知道了吧,是水胞蟲!我們都診斷錯了。祝賀您。可是,還有一件木太愉快的訊息。對您的專業類別又重新審查過了。這次可留不住您了。軍醫人員奇缺。您不得不聞聞火藥味兒了。”
安季波夫夫婦在尤里亞金安頓下來,竟出乎意料的順利。這可得記住吉沙羅夫的好處,他使拉拉減少了在一個新地方安家立業必然會遇到的困難。
拉拉完全被辛勞和操心的事佔據了。她要照管一個家和三歲的小女兒卡堅卡。不論在安季波夫夫婦這裡幫忙的長著火紅色頭髮的瑪爾富特卡怎麼盡力,靠她幫助還是不夠。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得參預帕維爾·帕夫洛維奇的所有事務。她自己還在女子中學教課。拉拉毫不懈怠地工作著,感到很幸福。這正是她渴望的那種生活。
尤里亞金這地方很得她的喜愛。這是她感到親切的城市。它坐落在中、下游都通航的雷尼瓦河邊,同時又在烏拉爾的一條鐵路線上。
在尤里亞金,冬天臨近的標誌就是有船的人家都用大車把船從河裡拖上來運到城裡去,放在各家各戶的院子裡過冬,直到第二年春天。在尤里亞金許多院落深處反扣在地上的白色的船隻還意味著另一件事,那就是此時在別的地方已經可以看到南飛的鶴群,或是降了初雪。
安季波夫夫婦租住的這家院子裡,也有這樣漆成白色的一隻船,底朝天扣在那裡,卡堅卡在它下面玩耍,就像在花房的圓頂底下一樣。
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從心裡喜歡偏遠的地方,包括當地那些穿著氈靴和暖和的灰法蘭絨上衣、操著濃重的北方口音的知識分子,以及他們那種對人的純樸的信任。拉拉總是眷戀著土地和普通的老百姓。
奇怪的倒是帕維爾·帕夫洛維奇,他作為莫斯科一個鐵路工人的兒子,卻是一個很難改變的、習慣於首都生活的城裡人。他對待當地的尤里亞金人要比妻子挑剔得多。他們的蠻性和沒有禮貌使他感到惱火。
如今回過頭來看已經很清楚,他在博覽群書過程中具有非凡的汲取和積累知識的本領。過去常常是在拉拉幫助之下他才讀了許多書。在外地深居簡出的這幾年,他的求知慾更加旺盛,以至於拉拉在他眼中都是學識不足的人了。他在自己那些教育界的同事中間已經出人頭地,而且抱怨與這些人為伍感到鬱悶。他們那些在戰爭時期時髦的愛國主義的言談舉止,總是帶著官樣文章和一些酸溜溜的味道,和安季波夫的愛國思想的複雜形式不相適應。
帕維爾·帕夫洛維奇是古典語文學校畢業的。他現在教的課是拉丁文和古代史。可是在他這個過去的職業學校學生的身上,突然恢復了已經荒疏的對數學、物理和其他精密學科的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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