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際的樹林。部隊剛剛在樹林裡紮營的那幾天,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比較空閒。他從幾個方向深入樹林考察,結果確信在裡面很容易迷路。頭一次巡察有兩個角落引起他的注意,他暗暗記在心裡。
現在,在宿營地和樹林的出口處,秋天的樹葉都脫落了,像一扇開啟的門,從樹與樹之間的空隙能看很遠。就在這出口處有一棵孤零零的美麗的花揪樹。它是所有的樹木中唯一沒脫落樹葉的樹,披滿赤褐色的葉子。它長在泥窪地中的一個小土丘上,枝葉伸向天空,把一樹堅硬發紅的盾牌似的漿果呈現在陰暗的秋色中。冬天的小鳥,長了一身霜天黎明般的明亮羽毛的山雀,落在花揪樹上,挑剔地、慢慢地啄食碩大的漿果,然後仰起小腦袋,伸長脖子,費勁地把它們吞下去。
在小鳥和花揪樹之間有一種精神上的親近。彷彿花揪樹什麼都看見了,抗拒了半天,終於可憐起小鳥來,向它們讓步了,就像母親解開了胸衣,把乳房伸給嬰兒一樣。“唉,拿你們有什麼辦法?好吧,吃我吧,吃我吧,我養活你們。”它自己也笑了。
樹林中的另一個地方更迷人。這是一片尖頂似的高崗,~面是陡峭的深淵。懸崖下面彷彿與上面不同,有另一番景象——河流或峽谷,還有長滿沒人割過的雜草的草地。其實下面仍然是上面的重複,只不過是在令人頭暈的深淵裡,腳下便是從深淵裡長起來的樹梢。這大概是山崩的結果。
彷彿這片高人云端的莽樹林絆了一跤,墜落下來,本應粉身碎骨,鑽入地下,但在關鍵的一剎那,卻奇蹟般地降落在地上,看起來並未受到損傷,依然在下面喧囂。
但這並不是林中高坡真正引人入勝的特徵。它的四邊都被陡峭的花崗石塊圍住。這些石塊很像史前時期鑿成的砌石家用的扁平石板。尤里·安德烈耶維奇頭一次登上這個高坡時,敢賭咒發誓,這塊四周堆積石塊的地方決不是天然形成的,而帶著人工的痕跡。這兒可能是古代多神教教徒的神廟,他們祈禱和祭掃的地方。
十一名參與謀殺隊長陰謀的首要分子和釀造私酒的衛生兵,便是在一個陰暗寒冷的清晨在這裡處決的。
以司令部特別衛隊為核心的二十名對革命最為忠誠的游擊隊隊員把他們帶到這裡。衛隊在判處死刑的人周圍困成半圓形,在他們背後推推搡搡,很快把他們擠到峭壁的一個角落裡,死囚們除了跳崖外別無退路。
他們在拷問、長期關押和受到種種凌辱之後已經不像人了。他們滿臉鬍鬚,臉色發青,推懷枯槁,像幽靈一樣可怕。
開始對他們審訊的時候便解除了他們的武裝。沒人想到行刑前對他們再次搜身。因為那太卑鄙,是臨死前對人的嘲弄。
同伏多維欽科並排走的是他的朋友勒扎尼茨基,同他一樣,思想上也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突然朝圍著他們的衛隊開了三槍,是對準西沃布留伊開的槍。勒扎尼茨基是名出色的射手,但他激動得手發抖,沒有射中。出於禮貌還是出於對先前同志的憐憫,衛隊沒向勒扎尼茨基撲過去,也沒在下命令前先向他一齊開槍。勒扎尼茨基的左輪手槍裡還有一顆子彈,但他激動得把子彈忘了,因自己沒有打中而懊惱,把手槍摔在石頭上。手槍撞在石頭上射出了第四顆子彈,打在被判處死刑的帕契科利亞的腿上。
衛生兵帕契科利亞抱住腿喊了一聲,倒在地上,痛得不停地尖叫。離他最近的潘夫努金和戈拉茲德赫把他架起來,抓著他的雙手架著他走,免得在慌亂中被別的同志踩死,因為除了自己以外誰也不知道旁邊還有別人了。帕契科利亞一瘸一拐地向石坡的邊上走去,死囚都被逼到那裡。他簡直邁不開打傷的那條腿,不停地喊叫。他的不像人聲的獎號很能感染人。彷彿有誰發出了訊號,他們便都失去了理智。出現了誰也沒料到的場面。有人咒罵,有人祈禱哀求。
一直戴著黃邊學生帽的少年加盧津,摘下帽子,跪在地上,在人群中跪著向可怕的石壁倒退。他向衛兵們鞠躬,頭常常碰到地,哭得便便咽咽,已經失去了一半知覺,大聲地央求他們:
“我錯了,弟兄們,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別把我毀了。別殺我。我剛開始生活,死得太早。我還要活呢,還想見我媽一次。弟兄們,原諒我,饒了我吧。我願意親你們的腳,替你們挑水。唉呀,倒黴呀,真倒黴,我沒命啦,媽呀!”
他們當中有人哭著數落,但看不見是誰:“好心的同志們,這是怎麼回事兒?你們清醒清醒吧。咱們一塊兒在兩次戰爭中流過血,捍衛過共同的事業。可憐可憐我們,放了我們吧。我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們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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