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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去世快二十年了,她遺留給我的精神遺產非常豐厚,而每遇大險或大喜時的格外沉靜,是其中最寶貴的一宗。我寫第一個長篇小說《鐘鼓樓》時,母親就住在我那小小的書房裡,我伏桌在稿紙上書寫,母親就在我背後,靜靜地倚在床上讀別人的作品。我有時會轉過身興奮地告訴她,我寫到某一段時自我感覺優秀,還會念一段給她聽,她聽了,竟不評論,沒有鼓勵的話,只是沉靜地微笑,而且,有時她還會把手頭所讀的一篇作品的某些內容講一下,那作品是一位同行寫的,我沒時間讀,也並不以為對我有什麼參考價值,不怎麼耐煩聽母親介紹,母親自然是覺得寫得挺好,但她也並不加些褒揚的話語,她就是沉靜地給我客觀講述,毫不嗦,具有點穴的效應。後來《鐘鼓樓》得了茅盾文學獎,那時母親已到成都哥哥家住,我寫信向他們報喜,母親也很快單獨給我回了信,但那信裡竟然隻字未提我獲獎的事,沒什麼祝賀詞,但語氣沉靜地囑咐了我幾件家務事,都是我在所謂事業有成而得意忘形時最容易忽略的。2000 年第三次去巴黎,又去羅浮宮看達· 芬奇的《蒙娜麗莎》,在眾多的觀賞者中,我忽然產生了一個非常私密的感受,那就是蒙娜麗莎臉上的表情並不一定要概括為微笑,那其實是神聖的沉靜,在具有張力與定力的靜氣裡,默默承載人生的跌宕起伏、悲歡聚散、驚險驚喜。那時母親已仙去十二年,我凝視著蒙娜麗莎,覺得母親的面容疊印在上面,繼續昭示著我:無論人生遭遇到什麼,不管是預料之中還是情理之外,沉靜永遠是必備的心理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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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花感恩
又到落花時節,郊區書房窗外草地上,粉白的櫻桃花瓣彷彿許多個句號。生活總是分成很多段落。每個段落裡我們總會遭逢新的境況,隨之或自覺或身不由己地調整自己的認知與心緒。窗外繼續有花瓣謝落,窗內我整理著櫥架上的圖書。當我觸控到裝幀極為樸素的上、中、下三冊《我走過的道路》時,忽然心潮難平。那是茅盾的回憶錄。他去世以後才陸續出版,人民文學出版社按照他生前開列的名單,蓋上他的印章,分寄各人,我因此有幸得到。我細讀過這三冊回憶錄,有過很多感慨,但一直沒有寫過文章。儘管有〃魯、郭、茅;巴、老、曹〃一說,但近二十年來除了以茅盾命名的文學獎常被人們關注外,茅盾的作品,對他的研究,都已經很不熱鬧,〃茅學〃始終沒有形成,他的後人也很低調,不見出來撰文回憶、接受採訪、促成昭顯,以致在上面所提及的排序名單裡,他幾乎成了最寂寞的一位。二十幾年前按照茅盾意願,並且以他捐獻的稿費為本金建立的茅盾文學獎,目前似乎只具有符碼意義,是中國大陸目前一般人公認的最高文學獎項(儘管另一種文學獎使用了魯迅作為符碼,卻並不能引出普遍的尊崇)。究竟茅盾的文學理念是什麼?獲得茅盾文學獎的作家與作品究竟要不要符合這一理念?我提出這一問題,一定會被若干人覺得多餘,甚至可笑。實際上無論是操辦這一獎項的人士,還是爭取這一獎項的人士,以及傳媒的諸多記者,都已經完全把以茅盾命名的這個獎項,當作了一個可以容納不同理念的作家與不同追求的作品的〃榮譽筐〃, 其間的爭論、調整及最後的宣佈,都與我提出的問題了無關係。
無庸諱言,上世紀80 年代中期以來,夏志清那本用英文寫成,又被別人譯為中文的《中國現代文學史》,在中國大陸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那以前中國大陸的現代文學史裡,沈從文、錢鍾書、張愛玲根本沒有地位,被禁錮、壓抑了許久的中國大陸學人與讀者,忽然讀到沈、錢、張的作品,吃了一驚,原來被包括茅盾在內的左翼文學家否定、冷淡甚至根本不轉過眼球去的這些作家,竟寫出了具有那麼獨特的美學價值的精品,從那時以來的二十多年裡,沈、錢、張熱持續升溫,而茅盾卻簡直是被雪藏的狀態。其實在夏志清那本書裡,也為茅盾列出了專章,儘管批評茅盾〃為了符合共產黨的宣傳需要,糟蹋了自己在寫作上的豐富想象力〃,但也還是作出了這樣的結論:〃儘管如此,茅盾無疑仍是現代中國最偉大的共產黨作家,與同期任何名家相比,毫不遜色。〃 茅盾的小說主題先行,他按照主題要求設定人物、情節與細節,並且有據此開列詳細提綱的習慣,當小說作為一門藝術發展到今天這麼個狀況的情勢下,這些都被絕大多數人視為致命的缺點。但是我最近重讀他的《蝕》《子夜》,特別是《腐蝕》,卻還是獲得了審美上的愉悅,他的小說是有趣的,時能觸及到人性的深層。我承認自己當年寫《班主任》時,文思裡有許多的〃茅盾因子〃。這也許也是他讀了《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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