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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香也不是廣東本地人,跟我一樣,也不是外來民工,也屬於易地工作。她來自甘肅一個縣城,跟我不同之處是,她是跟哥哥弟弟結伴來的,哥哥弟弟都進了工廠,在流水線上幹活,她一直作雜工,換過很多活路,最後才找到這份護理工,雖然二十四小時都得隨時伺候病人,但工資是每天六十元,比哥哥弟弟掙的還多,也不用另外租房子住,隨著病人訂飯吃,自己不用花什麼錢。有的病人要接屎接尿,頻繁地給翻身、擦身,有的病人像我見到的那位老太太,能自己去衛生間方便,只要注意扶著就行,所以這活路也不能說是非常的艱苦。我後來抽空去醫院,都是趁病人睡覺,又沒有醫生護士查房,親友什麼的也沒來探視,就把苗香叫到病房外大回廊上,站著小聲說些話。現在也不記得究竟都說過些什麼話,只記得她眼睛仰望著我,閃閃的,嘴角朝上彎,分明是喜歡我,而每當我不得不離開時,她眼睛就晴轉陰,嘴角有點朝下撇,分明是捨不得我。
榆 錢(3)
那個老太太出院後,苗香又伺候了另一位半老太太,但這位半老太太是癌症後期,完全喪失了自理能力,也不向餐館訂菜,加上她的親屬頻繁地來病房探視,我就很難再見到苗香了。
這時候發生了一件極不愉快的事情,就是我發現我的身份證丟了。老闆是個很認真的人,他說我應該回安徽補一個身份證。確實應該回安徽去補。我給王建東掛了一個長途電話,他說那你就快回來吧。回安徽以前我想無論如何要跟苗香見一面,我就硬闖到醫院去了,結果發現那個病房裡換了個病老頭,還有個呆頭呆腦的男護理。說是那個得癌的女病人死了。女病人的護理,姓苗的姑娘呢?人家說不曉得。我就去住院處查,那裡有所有護理工的名單,上面有苗香的名字,但註明她回家待命去了,就是這期間沒有女病人需要她護理了。我就馬上給她打電話,接電話的人說的廣東話,大意是這人現在不住這兒了,搬哪兒去了不知道。放下電話,我就覺得身體成了個掏空的腔子,這樣一個空腔子,還要身份證幹嗎呢?到頭來我還是回到了安徽,回到了那個給我帶來城市戶口也帶來傷心回憶的地方。下了火車我就去王建東家。他不在家,他媳婦說他臨時被派到連雲港押貨去了。一年過去,我發現他家重新裝修過,比結婚時候更漂亮了。那間原來堆東西、給我住的小廂房,跟大廂房打通了,佈置成了育兒間。當然最大的變化是王建東有孩子了,她媳婦把我讓進屋裡沒說上幾句話,就抱著胖兒子餵奶。本是熟人,風俗上女人餵奶也不避旁人,那媳婦在我對面沙發上坐著,露出一隻鼓鼓的白奶子喂那孩子,我見了心裡酥癢,有伸手去摸那奶子的衝動,當然我並沒有真地幹那樣的事,那是絕對不能幹的,我只是在想象裡摸了一下。
王建東媳婦對我不鹹不淡的,問我在廣州是不是發財了?我如實告訴她,那邊工資高一些,但我就是拼命地儉省,也還是存不出多少錢來,加上說話上跟一般人難以溝通,因此找到更好的工作也難。王建東媳婦忙著照應孩子,連杯水也沒給我倒。她喂完孩子以後,就拿出我存在她家的戶口本,擱到茶几上,意思是讓我拿去補身份證,以後也就由我自己儲存。她還說,其實現在哪兒都有給人做身份證的,廣州肯定做得更像真的,價錢總比坐火車跑來回省吧。我就說我還是要真的。她淡淡地說了句,就跟這兒吃晚飯吧。那時候才下午四點多,我聽了就明白我在這個廂房、這個院子裡也成了一個多餘的人。後來我在那個小城的街道上走,心裡頭重複著剛到廣州那天的感覺,那種感覺還挺像心尖上粘了些捏不下來的蒼耳子。我本該去派出所,卻朝相反的方向走,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命裡的這步棋該怎麼走了。忽然我發現有兩個身影跟別的身影不一樣,別的身影對我沒有什麼意義,這兩個身影卻從許許多多的沒意義的身影裡跳了出來,跟濃墨潑出來的似的,使我馬上想到三萬這個數目……說準確點,那身影不是兩個人而是三個,是一對老頭老太太推著個兒童車,兒童車裡睡著個孩子。當然啦,您猜出來了。我停住腳步,呆呆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道他們的身影是什麼時候消失的。夕陽裹在我身上,先是覺得發熱,後來就覺得發冷。後來,我轉身疾步朝一個地方走去。不是去派出所,也不是去小旅店,是去了火車站。您以為我回廣州了?不是,我去了合肥。
在合肥下了火車,我發現隨身的挎包裂了一條口子,肯定是我在火車上迷迷糊糊的時候,讓人用剃鬍子刀片給拉的。損失極為慘重。一個放著我全部積蓄的厚信封沒了,戶口本也沒了。我垂頭喪氣地在車站外廣場上,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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