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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裡渴望的光芒中,瑪麗雅姆看得出她也曾快樂過。也許娜娜這輩子惟一真正快樂的時候,就是婚禮之前那段日子。
娜娜講這個故事時,瑪麗雅姆坐在她的膝蓋上,想像著她母親正在穿結婚的禮服。她想像她騎著馬,穿著綠色的長裙,在面紗之後羞澀地微笑,手掌用指甲花塗得紅紅的,撲了銀粉的頭髮被分開,紮成的幾條辮子用樹液粘在一起。她看見奏樂的人吹著笛子,敲打著皮鼓,街頭的小孩大呼小叫地在後面追逐。
然而,就在舉辦婚禮那天的前一個星期,妖怪進入了娜娜的身體。無需描繪,瑪麗雅姆也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她親眼見到過很多次了:娜娜突然癱倒,她的身體繃緊,變得越來越僵硬,不斷翻白眼,手舞足蹈,彷彿體內有什麼東西在左衝右突,嘴角冒出白沫,有時候還混著鮮紅色的血。接著是昏昏欲睡,茫然若失和胡言亂語。
訊息傳到信丹德之後,賣鸚鵡的那家人取消了婚禮。
“他們被嚇跑了,”娜娜這樣解釋說。
結婚的禮服被束之高閣。自那以後,再也沒有人前來提親了。
扎裡勒和他的兩個兒子,法爾哈德和穆哈辛,在空地上蓋了一座泥屋,瑪麗雅姆將在泥屋中度過生命中的十五個春秋。他們用土磚將它壘起來,然後抹上泥土,蓋上幾把稻草。泥屋裡有兩張草蓆,一張木頭桌子,兩張直背的椅子,一扇窗戶,還有幾個固定在牆上的架子,娜娜在架子上擺放陶罐和那套她珍愛的中國茶具。扎裡勒搬來過冬用的嶄新生鐵爐,在泥屋後面堆起砍好的木材。他在屋外加了一隻可以用來做麵包的烤爐,用籬笆圍了養雞場。他帶來了幾隻綿羊,給它們修了飼料槽。他讓法爾哈德和穆哈辛在柳樹圈外百來米的地方挖了一個很深的洞,在上面蓋了座廁所。
燦爛千陽 第二章(2)
扎裡勒本來可以僱人來蓋這座泥屋,娜娜說,但他沒有。
“他覺得這麼做算是贖罪。”
按照娜娜的說法,她生下瑪麗雅姆那天沒有人來幫忙。那是1959年一個陰暗潮溼的春日,她說,那年是查希爾國王[1]Mohammed Zahir Shah(1914~),阿富汗前國王,1933~1973年在位。[1]登基第二十六年,也是他在位四十年中最為平淡無奇的一年。娜娜說,扎裡勒儘管知道妖怪可能會進入她的身體,使她在分娩的時候發作,但他卻沒有請來醫生,哪怕接生婆也沒來一個。她孤孤單單地躺在泥屋的地板上,旁邊擺著一把刀,身上汗如雨下。
“後來我痛得厲害,只好咬著枕頭,哭喊得連嗓子都啞了。但就算這樣,還是沒有人來幫我擦擦臉,或者給我喝一口水。而你,親愛的瑪麗雅姆,你一點都不急著要出來。你讓我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躺了足足兩天。我沒有吃也沒有睡,我只能推自己的肚子,祈禱能把你生下來。”
“對不起,娜娜。”
“我切斷了連著我們的臍帶。這就是我要一把刀子的原因。”
“對不起。”
每逢說到這裡,娜娜總會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至於它究竟是餘恨未消的責怪,還是心有不甘的寬宥,瑪麗雅姆未曾分辨得出。年幼的瑪麗雅姆並沒有想到,為自己出生的方式道歉,對她來說實在是不公平。
等到十歲左右,她確實有了這種想法;那時瑪麗雅姆再也不相信這個關於她出世的故事了。她相信扎裡勒的說法。扎裡勒說他雖然外出了,但他安排人將娜娜送到赫拉特的一家醫院,那兒有個醫生照料她。她躺在一張乾淨而舒適的病床上,房間光線明亮。瑪麗雅姆說到刀子時,扎裡勒悲哀地搖搖頭。
瑪麗雅姆還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折磨了母親兩天。
“他們跟我說還不到一個小時就全部結束了,”扎裡勒說,“你是一個乖女兒,親愛的瑪麗雅姆。甚至在出生的時候,你也是一個乖女兒。”
“他都不在的!”娜娜吐口水說,“他當時在塔赫提沙法爾[1]Tahkt�e�Safar,赫拉特城郊的一個花園度假區。[1],跟他那些高貴的朋友騎馬呢。”
當人們跟他說他又多了一個女兒時,娜娜說,扎裡勒聳了聳肩,繼續擦洗馬兒的鬃毛,在塔赫提沙法爾又待了兩個星期。
“實際上,在你一個月大之前,他甚至都沒抱過你。然後只是看了你一眼,說你的臉太長了,就把你交還給我。”
瑪麗雅姆也不再相信這一段故事了。是的,扎裡勒承認當時他確實在塔赫提沙法爾騎馬,但是,當人們把訊息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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