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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清遠把這三個電話的內容記到便箋紙上,反反覆覆地推敲了半晌。

阿炎和孩子的事劉清遠是早就做好了準備的。他知道,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紙裡包不住火,遲早都是要放到檯面上來解決的。只不過,他沒有想到會放到檯面上來這麼早,這麼不是時候。在他的設想中,只要他能正位建委主任,並把老岳父熬到退休,對自己的仕途沒有了生殺操控能力,就算阿炎母子找上門來或有人捅開這件事,他相信到那時自己也有足夠的能力來化解。

但他沒有想到這件事會在這個不上不下的時候被捅開。而且最為敏感的是,從老朋友王連甫的敘述中得到資訊,這件事的被捅開帶有極強的個人目的,而且是掐住他劉清遠的七寸,從頭到尾都是個陰謀,不達目的絕不罷休。這個人顯而易見,就是被自己和韓得寶陷害得九死一生然後死而復生的王有良。

老岳父在電話裡的提醒和老婆常燕在電話裡的虛聲恫嚇都可以置之不理,或者說置之不理就是最佳的解決方法。這件事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阿炎母子也已經被接到市裡並被放在聚光燈下了,對方的目的也就已經達到了,怎麼處理也消除不了影響了,那麼處理的方法還有那麼重要嗎?

現在最最重要的也是需要謹慎對待的,是王有良的電話。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意思是明擺著的,要是處理得當,他劉清遠就可以“正位”,處理不當,就要丟官罷職,政治前途到此為止,甚至還會臭名昭著,再無翻身之日。處理得當,就還有機會,還會“正位”,前途一片光明。

關鍵是,什麼叫處理得當呢?怎麼處理在王有良那裡才叫得當呢?有一條是確定無疑的,那就是和王有良站在一條戰線上,成為王有良的人,才叫“得當”。那麼是什麼原因讓王有良這麼明目張膽地這樣做呢?難道他沒有考慮到濱海市的一把手——他劉清遠的現任岳父常明發的感受和臉面?

另外,王有良的真正意圖是什麼?是要自己認下阿炎母子,和常燕正式離婚,以表示自己徹底脫離和常明發的關係,轉而投入王有良的懷抱;還是將阿炎母子趕走,然後向常明發痛哭流涕,接著原諒妻子和張志和的不正當關係,從此重歸於好?是不是這樣的話王有良就可以以和事佬的面目出現在上司常明發面前,向常明發邀功請賞,藉此也好讓他劉清遠從此死心踏地跟著王有良,再無三心二意?

不想了吧?不想了。劉清遠甩了甩頭,重重地將手中的水杯頓在老闆臺上,回身從公文包裡掏摸出來一個厚厚的信封,衝著外面喊了一聲:“阿福,阿福!進來一下。”

濱海市幾十年來都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雪。

黑色的轎車在夜幕下的山道上向前艱難地行駛著,前窗的雨刷瘋狂地擺動著,卻無法將撲面而來的雪花清掃乾淨。大片的雪花落下去了,細碎的雪霰卻頑固地附著在玻璃很快地凝成薄冰,雨刷刮在上面,發出像撕毀紙張時的嚓嚓聲。

阿福鐵青著臉,一語不發,左腳不斷地調整著踩壓離合器的力度,右腳小心地點踩油門。看他那副樣子,好像踩的不是油門,而是一個即將破殼的雞蛋。阿福雖然已經有了近十年的駕齡,但對於這樣惡劣的冰雪路況還是不能很快適應。從城裡開出來的這四五十公里,真可謂驚險萬狀。把檔位推到四檔以上,只要一鬆開離合,就會熄火;把油門踩到底,車子就會大發脾氣似地怪叫,而且原地打滑不往前進;下坡的時候只要一踩剎車,車子就掉轉屁股橫向飄移,有幾次都差一點翻到深溝裡去。經過不間斷地痛苦摸索,才讓阿福摸到一點訣竅,就是像前面所述的那樣,雙腳虛點低檔前行,像是駕雲的一般。

這種小心奕奕的動作使得阿福不堪重負,雙腳腳踝開始變得僵硬而且痠痛,幾乎抽筋。阿福的嘴開開合合,發出一串含糊不清的聲音,想來是要咒罵幾句這惡劣的鬼天氣,但又顧忌到坐在後面的阿炎和孩子,只能忍住了。

阿炎坐在後面,再把孩子的襁褓掖一掖,怕他在睡夢中著了涼。汽車狂吼著爬上一個長坡,一個急轉彎,左前輪壓在一塊蓋著厚雪的石頭上,就是猛地一顛。小田田猛地驚乍了一下,扁著小嘴“哇”地哭了兩聲,接著又睡著了。阿炎輕輕嘆了一口氣,做個嬰兒多好呀,除了吃就是睡,沒有一點點憂傷和哀愁——她不知道,人們所有的憂傷和哀愁都來自於各種奢想和慾望,嬰兒除了對於吃和睡的需要,是沒有任何奢求和慾望的呀。

阿炎本來是懷著滿滿的期望來看望她的清遠哥哥的,不,不是看望,應該說是懷著全家團聚的心情來市裡找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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