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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學問題,跨進大學門限以後,還不能算完全解決。選科選課還得費你幾番躊躇。在選課的當兒,個人興趣與社會需要嘗不免互相沖突。許多人升學選課都以社會需要為準。從前人都歡迎速成法政;我在中學時代,許多同學都希望進軍官學校或是教會大學;我進了高等師範,那要算是窮人末路。那時高等師範裡最時髦的是英文科,我選了國文科,那要算是腐儒末路。杜威來中國時,哥倫比亞大學的留學生把教育學也弄得很熱鬧。近來書店逐漸增多,出詩文集一天容易似一天,文學的風頭也算是出得十足透頂。聽說現在法政經濟又很走時了。朋友,你是學文學或是學法政呢!“學以致用”本來不是一種壞的主張;但是資察興趣人各不同,你假若為社會需要而忘卻自己,你就未免是一位“今之學者”了。任何科目,只要和你興趣資察相近,都可以發揮你的聰明才力,都可以使你效用於社會。所以你選課時,旁的問題都可以丟開,只要問:“這門功課合我的胃口麼了”
我時常想,做學問,做事業,在人生中都只能算是第二樁事。人生第一樁事是生活。我所謂“生活”是“享受”,是“領略”,是“培養生機”。假若為學問為事業而忘卻生活,那種學問事業在人生中便失其真正意義與價值。因此,我們不應該把自己看作社會的機械。一味迎合社會需要而不顧自己興趣的人,就沒有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
我把生活看做人生第一樁要事,所以不贊成早談專門;早談專門便是早走狹路,而早走狹路的人對於生活常不能見得面面俱到。前天G君對我談過一個故事,頗有趣很可說明我的道理。他說,有一天,一箇中國人一個印度人和一位美國人遊歷,走到一個大瀑布前面,三人都看得發呆;中國人說:“自然真是美麗!”印度人說:“在這種地方才見到神的力量呢!”美國人說:“可惜偌大水力都空費了!”這三句話各各不同,各有各的真理,也各有各的缺陷。在完美的世界裡,我們在瀑布中應能同時見到自然的美麗,神力的廣大和水力的實用。許多人因為站在狹路上,只能見到諸方面的某一面,便說他人所見到的都不如他的真確。前幾年大家曾像煞有介事地爭辯哲學和科學,爭辯美術和宗教,不都是坐井觀天誣天渺小麼了
我最怕和談專門的書呆子在一起,你同他談話,他三句話就不離本行。談到本行以外,旁人所以為興味盎然的事物,他聽之則麻木不能感覺。像這樣的人是因為做學問而忘記生活了。我特地提出這一點來說,因為我想現在許多人大談職業教育,而不知單講職業教育也頗危險。我並非反對職業教育,我卻深深地感覺到職業教育應該有寬大自由教育(Liberal education)做根底。倘若先沒有多方面的寬大自由教育做根底,則職業教育的流弊,在個人方面,常使生活單調乏味,在社會方面,常使文化膚淺蝙狹。
許多人一開口就談專門(specialization) ;談研究(re…search work)。他們說,歐美學問進步所以迅速,由於治學尚專門。原來不專則不精,固是自然之理,可是“專”也並非是任何人所能說的。倘若基礎樹得不寬廣,你就是“專”,也決不能專到多遠路。自然和學問都是有機的系統,其中各部分常息息相通,牽此則動彼。倘若你對於其他各部分都茫無所知,而專門研究某一部分,實在是不可能的。哲學和歷史,須有一切學問做根底;文學與哲學歷史也密切相關;科學是比較可以專習的,而實亦不盡然。比方生物學,要研究到精深的地步,不能不通化學,不能不通物理學,不能不通地質學,不能不通數學和統計學,不能不通心理學。許多人連動物學和植物學的基礎也沒有,便談專門研究生物學,是無異於未學爬而先學跑的。我時常想,學問這件東西,先要能博大而後能精深。“博學守約”,真是至理名言。亞理斯多德是種種學問的祖宗。康德在大學裡幾乎能擔任一切功課的教授。歌德蓋代文豪而於科學上也很有建樹。亞當?斯密是英國經濟學的始祖,而他在大學是教授文學的。近如羅素,他對於數學,哲學,政治學樣樣都能登峰造極。這是我信筆寫來的幾個確例。西方大學者(尤其是在文學方面)大半都能同時擅長几種學問的。
我從前預備再做學生時,也曾痴心妄想過專門研究某科中的某某問題。來歐以後,看看旁人做學問所走的路徑,總覺悟像我這樣淺薄,就談專門研究,真可謂“顏之厚矣!”我此時才知道從前在國內聽大家所談的“專門”是怎麼一回事。中國一般學者的通病就在不重根基而侈談高遠。比方“講東西文化”的人,可以不通哲學,可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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