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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他們不能說明什麼,他們說明的是一爐燃燒了很久的香還會有它的溫暖,那香爐的煙雖弱,卻有力量,它順著歲月之流可以飄進任何一扇敞開的門窗。每當我看到這樣的景象,總是站得遠遠的仔細聽,香爐的煙聲傳來,其中好像有瀑布奔流的響聲,越過高山,流過大河,在我的胸腹間奔湍。如果沒有這些生活平凡的動作,恐怕也難以印證情愛可以長久吧!
童年的鴛鴦香爐,經過幾次家族的搬遷,已經不知流落到什麼地方,或者在另一個少年家裡的神案上,再要找到一個同樣的香爐恐怕永得可得,但是它的造形、色澤,以及在荷葉上棲息的姿勢,卻為時日久還是鮮銳無比。每當在情感挫折生活困頓之際,我總是循著時間的河流回到歲月深處去找那一盞鴛鴦香爐,它是情愛最美麗的一個鮮紅落款,情愛畫成一張重重疊疊交纏不清的水墨畫,水墨最深的山中灑下一條清明的瀑布,瀑布流到無止盡地方是香爐美麗明晰的章子。
鴛鴦香爐好像暗夜中的一盞燈,使我童年對情感的認知乍見光明,在人世的幽晦中帶來前進的力量,使我即使只在南京東路寶石店櫥窗中,看到一對普通的鴛鴦瓷器都要悵然良久。就像坐在一個黑忽忽的房子裡,第一盞點著的燈最明亮,最能感受明與暗的分野,後來即使有再多的燈,總不如第一盞那樣,讓我們長記不熄;坐在長廊盡處,縱使太陽和星月都冷了,群山草木都衰盡了,香爐的微光還在記憶的最初,在任何可見和不可知的角落,溫暖的燃燒著。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十八日
冰糖芋泥
每到冬寒時節,我時常想起幼年時候,坐在老家西廂房裡,一家人圍著大灶,吃母親做的冰糖芋泥。事隔二十幾年,每回想起,齒頰還會湧起一片甘香。
有時候沒事,讀書到深夜,我也會學著媽媽的方法,熬一碗冰糖芋泥,溫暖猶在,但味道已大不如前了。我想,冰糖芋泥對我,不只是一種食物,而是一種感覺,是冬夜裡的暖意。
成長在臺灣光復後幾年的孩子,對番薯和芋頭這兩種食物,相信記憶都非常深刻。早年在鄉下,白米飯對我們來講是一種奢想,三餐時,飯鍋裡的米飯和番薯永遠是不成比例的,有時早上喝到一碗未摻番薯的白粥,就會高興半天。
生活在那種景況中的孩子只有自求多福,但最難為的恐怕是媽媽,因為她時刻都在想如何為那簡單貧乏的食物設計一些新的花樣,讓我們不感到厭倦,並增加我們的生活趣味。我至今最懷念的是母親費盡心機在食物上所創造的匠心和巧意。
打從我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就經常在午反的空閒裡,隨著母親到田中採摘野菜,她能分辨出什麼野菜可以食用,且加以最可口的配方。譬如有一道菜叫〃烏莘菜〃的,母親採下那最嫩的芽,用太白粉燒湯,那又濃又香的湯汁我到今天還不敢稍稍忘記。
即使是番薯的葉子,摘回來後剝皮去絲,不管是火炒,還是清煮,都有特別的翠意。
如果遇到雨後,母親就拿把鏟子和竹籃,到竹林中去挖掘那些剛要冒出頭來的竹筍,竹林中陰溼的地方常生長著一種可食用的蕈類,是銀灰而帶點褐色的。母親稱為〃雞肉絲菇〃,炒起來的味道真是如同雞肉絲一樣。
就是鄉間隨意生長的青鳳梨,母親都有辦法變出幾道不同的菜式。
母親是那種做菜時常常有靈感的人,可是遇到我們幾乎天天都要食用,等於是主食的番薯和芋頭則不免頭痛。將番薯和芋頭加在米飯裡蒸煮是很容易的,可是如果天天吃著這樣的食物,恐怕脾氣再好的孩子都要哭喪著臉。
在我們家,番薯和芋頭都是長年不缺的,番薯種在離溪河不遠處的沙地,縱在最困苦的年代,也會繁茂的生長,取之不盡,食之不絕,芋頭則種在田野溝渠的旁邊,果實碩大堅硬,也是四季不缺。
我常看到母親對著用整布袋裝回來的番薯和芋頭髮愁,然後她開始在發愁中創造,企圖用最平凡的食物,來做最不平凡的菜餚,讓我們整天吃這兩種東西不感到煩膩。
母親當然把最好的部分留下來摻在飯裡,其他的,她則小心翼翼地將之切成薄片,用糖、麵粉,和我們自己生產的雞蛋打成糊狀,薄片沾著粉糊下到油鍋裡炸,到呈金黃色的時刻撈起,然後用一個大的鐵罐盛裝,就成為我們日常食用的餅乾。由於母親故意寶愛著那些餅乾,我們吃的時候是用分配的,所以就覺得格外好吃。
即使是番薯有那麼多,母親也不准我們隨便取用,她常談起日據時代空襲的一段歲月,說番薯也和米飯一樣重要。那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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