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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爾卡索納》中,榮譽夢像一匹駿馬向天外賓士而去,光輝燦爛地悄悄消失。但是在《八月之光》中,駿馬和光榮都已完全屬於過去:海託華認為他的祖父已經體現和耗盡了當英雄的可能性,而他一定要比“自己擔心”的模樣“勇敢些、善良些”。他學祖先的樣,遷居傑弗遜,那是祖父去世的地方。在那裡,他努力在夢幻和想象中捕捉自己恐怕一輩子也無法親身體驗的光榮。但是,他分享到的光榮是間接而貧乏的,因此並不解他對光榮的飢渴;由於不解渴,他不得不一再重複;每天黃昏時分,他獨坐在漸暗的房子裡,頭腦裡盤旋著當年祖父率領一支騎兵進入傑弗遜的情景。他全身心地集中在這些時刻,自己變成了回憶活動,這時,生命之流停滯了,天職、信念和妻子都不要了——他只求能遁入“家族中曾有人勇敢地挑起時代重擔的年代”中去。
經過幾次三番的努力,福克納改掉蓋爾·海託華的故事的題目和重心。
《黑屋》成了《八月之光》,萊娜·格魯夫成了中心人物,海託華徘徊在苦惱的白日夢中,萊娜則相反,平靜地活動在自己的天地裡。福克納後來說,“她從來沒有片刻的困惑、恐懼、驚慌。”她的大部分經歷就是貧困和遺棄,然而她隨遇而安、鎮定自如,甚至不知道自己不需要憐憫,她雖然是一個沒有結過婚的母親,生活在一個老式社會里,卻毫不感到羞辱。她知道“自己命中該有丈夫,該有兒女”,她就找丈夫,正如她等待肚子裡的孩子出生一樣,不慌不忙,也不大驚小怪。
萊娜在《八月之光》,是福克納筆下一個令人難以忘懷的開端。我們第一次看見她是在8 月“悶熱、蔫蔫、寂靜的”下午,走在塵土飛揚的路上,坐在毫不起眼的騾車上——像是一連串輪子吱嘎作響、耷拉著耳朵的神仙下凡——她從阿拉巴瑪州一個“老遠的地方”,快到達傑弗遜了,拖著身孕,尋找逃走的丈夫。在她周圍,是一個節奏緩慢而從容的農業的南方,那是一個古老的世界,“她飛快地掃視一眼,天真無邪、意味深長地”,便盡收眼底。福克納故意用她來喚起對濟慈的《希臘古甕頌》中的田園世界的聯想。
在她所屬的現實世界中,她是一個風塵僕僕的農婦,但是在福克納創造的世界中,她“像古甕畫面上流動不已、卻一無進展的東西”。
萊娜·格魯夫為福克納試圖建立的模式,提供了第二根主線;自從她登場以後,小說更加有的放矢地展開。她為福克納提示了一個同開始相匹配的結局,但是始終沒能提供他所需要的複雜性,這將由另一個角色喬·克里斯馬斯來提供。喬可說是福克納筆下重要角色中一個自身矛盾最大、命運最慘的角色。他不知道目己的身世,也不知道將來的命運如何,雖然想到這些,他就驚恐不安。他受女人們的傷害,又害怕留下子息,隨時想到的只是自己的生活,像“一筐雞蛋似的”生活。他奔跑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在“千百條蠻荒而寥落的街道上”尋找太平(“太平才是我要的”,他對自己這樣說)。
但在生活中卻經歷了一樁又一樁可怕的暴行。他說:“我要出事了”,“得乾點兒什麼”,終於既殺了人又遭人殺害。
喬·克里斯馬斯一出場便主宰了整部小說,一方面由於他所代表的東西,另一方面因為他的故事需要大量配角:海因斯一家、麥克伊欽一家、喬安娜·伯登和珀西·格里姆。喬·克里斯馬斯既有蓋爾·海託華一生的悽愴悲涼,又有萊娜·格魯夫的滑稽可笑;此外,還增加了一個“不明自己身世”,而且“毫無可能弄清自己身世”的個人的悲劇。福克納對種族問題的關心,以前有過表露,以後還會表露,不僅見諸《押沙龍,押沙龍!》和《去吧,摩西!》中,還表現在40 年代的書信和50 年代的演講中。不過,在喬·克里斯馬斯身上的表現既洋溢著激情、又充滿了藝術性。這也部分地說明,何以隨著他的出現,整部小說的辭藻顯著地變得濃豔起來。福克納用辭濃豔的另一個目的是把喬·克里斯馬斯寫成一個想入非非的英雄人物,同周圍世界的關係無時無刻不處於緊張狀態中。後來在寫《押沙龍,押沙龍!
》中的托馬斯·塞特潘和《去吧,摩西!》中的艾克·麥卡斯林時,他也為了同樣目的而採用濃豔的辭藻。托馬斯·塞特潘沒有稱職的父母,沒有遺產可繼承,可是設想並追求一個宏偉的計劃。艾克·麥卡斯林獻身於一套抽象的原則,有遺產繼承,但覺得非放棄不可。喬·克里斯馬斯六親無靠,只好擁抱抽象的命運;但由於他比塞特潘或麥卡斯林更加矛盾重重,他對待一切都懷著矛盾的心理。福克納從來沒有把他所體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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