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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秀兒看不見,卻知道疼。
但疼也沒用啊!
她知道,這些動作的幅度,其實都是在可承受範圍內的。
她見過,那些以武戲出名的、或者雜耍班的伶人,就是以類似這樣的動作來討彩,所以,這些動作的幅度,也同時是極限。
就在這又疼又渴中,商秀兒能用來解渴的,只有一碗苦的不得了的黑乎乎的湯藥。
她就覺得自己此時像廚師們炮製甲魚那樣,火烘著,甲魚覺得渴,就只能喝眼前的調了味兒的鹽水,最後等熟了以後,自然也全身入味了。
待這一輪揉搓完,商秀兒幾乎自己連路都不能走,但卻必須走,不但走,還得練功,這是第三輪。
按照梁師父的說法,浸了藥,喝了藥,包括被人推拿一番,都是被動承受,若商秀兒接下來是全身放鬆的一躺一睡,被動拉開的筋骨,會自己再縮回去,那麼這些效用就不剩多少了,商秀兒必須自己再主動的拉伸筋骨才行。
這“鍛骨”的蒸浴屋子,就是在梁師父用來教商秀兒的練功房內隔出來的,出來就是一個大大的空場子,她需得按照梁師父的指點,從出屋那一刻起,就用走臺步的方式來走路,然後就是重複練著各種基本的身段、手法、功法。
但凡有一絲差錯,或時間上早或遲了一點點兒,或差了一丁點兒尺寸,梁師父的教鞭就會毫不客氣的打下來。
商秀兒實在怕極了他的教鞭,她泡的骨頭都要爛了,何況皮肉呢,落在身上真是鑽心的疼啊。
所以像走臺步,跑圓場這種,錯過不超過三次以後,她就再也沒有錯過了,甚至連膝蓋彎曲的角度都一毫不差——用梁師父的道理說,戲是打出來的,那些出了大名的角兒,誰小時候沒經歷過啊?能熬出來,才能為以後打下個夯實的底子來。
有時候商秀兒也會想起胡爹。
胡爹沒有打過她,若她有練的不對的地方,胡爹總是摸著她的頭說:“是胡爹沒本事,教的不好。”
後來她練的對了,胡爹又會高興的說:“秀兒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人啊!”
商秀兒沒覺得是因為胡爹教的不好或不嚴,才會有她今日的“回爐重造”,胡爹努力的領著自己入門了,竭盡全力,如果說胡爹有湖泊那麼多的水,也都倒在自己的碗裡了,但是,現在她看到的是更寬廣的江和海。
就拿梁師父來說,他是個神奇的人物。
蕭六爺說,他是“五盞燈”的師父,“五盞燈”就是那天在觀音臺和商秀兒對戲的“鹿仙”,武生功夫是極好的。
在練功中間稍有休息的時候,“五盞燈”偶爾也會過來找梁師父請教,二人有時候會對打,有時候會討論,大多時候是梁師父訓教,一旦他訓上了話,“五盞燈”是連頭都不敢抬的,和觀音閣演戲那天的率意瀟灑迥然而異。
他們師徒倆對打的時候最精彩,那時候只要在旁邊的人都會圍過去看,商秀兒自然也會一飽眼福。
於她而言,“五盞燈”已經是需要仰望的存在了,可是梁師父呢……她沒法形容了,當真是慢的時候穩如泰山,快的時候急急驚風,卻又完全不曾亂過,一招一式都透著點到即止的美感,不招搖,也不低迷,最重要的是那麼自然。
商秀兒想:這是要打過多少場、練過多少次,才會形成了這樣的習慣一般的美妙無比的動作啊。
可有時候梁師父為商秀兒親身做展示的時候,突然又像從武生變成了大青衣一樣,整個人顯出一種或嫋娜、或端莊的種種女子氣勢來,讓她佩服的五體投地。
即便商秀兒已經覺得梁師父深不可測,對他的指教無不遵從,他卻道:“人說藝無止境,學無止境,直至今日,我也還在揣摩各種身段和動作,因為在旦角兒上比我教的好的,也有十餘個,為什麼蕭六爺請了我,你知道麼?”
商秀兒搖搖頭。
梁師父道:“蕭六爺跟我說過你的《西廂記》,入了六爺眼的不是你的紅娘有靈性,而是有幾場戲,是你撐起來的。再一個,便是你演的那四齣戲裡的《遊園》,雖然沒有人和你搭戲,但卻能透過你的演,讓人看到一個‘春香’,六爺才真正上了心。”
商秀兒知道她的這幾齣戲,蕭六爺跟她說起的時候,當面幾乎沒有誇獎之詞。而這些話透過樑師父的嘴裡說出來,聽到耳裡,內心竟有些不能平靜了,眼睛也覺得酸酸的,彷彿突然有人認可了她的演繹手法,認可了她素日認真的揣摩,竟突然起了知音之感。
第二十九章 無用的課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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