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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布了尋我出氣!禿子金從院門裡撲出來,說:誰惹不起天布,我本來要剁他狗日的一條腿哩,他跑了,他有種的不跑麼?!扯出了天布,勸架的卻都不勸了,反倒看起了熱鬧,說:你要剁天布哪條腿,他有三條腿!禿子金又被激怒了,撲上去就又打半香,半香兩隻手就在面前亂擂亂抓,能抓到禿子金的臉皮,抓不住禿子金的頭髮,禿子金的臉上就往下流血。而禿子金卻一把採著了半香的頭髮,採著走,後邊的人也跟著,說:不敢了,禿子金,再采頭發都下來啦!越說,禿子金越得勁,還採著走,走到隔壁人家院門前的尿窖池邊了,說:你給我交待,你和他到底有沒有一腿?以禿子金的意思,他當著眾人面這麼不丟手採半香的頭髮走,顯示著他並不是怕媳婦,而這時候他問著和天布有沒有一腿,半香肯定否認,也就在眾人面前能為他卸了綠帽子,可半香彎著腰,雙手護著頭髮根,說:有!禿子金再說:有沒有?半香說:就有!禿子金把一撮頭髮採下來了,半香直了身罵道:就有就有就有,你還想知道啥,知道他多粗多長嗎?禿子金一腳踢去,半香哼通一聲跌倒在了尿窖子裡。
禿子金和半香打鬧著到了院門外,狗尿苔就要跑去看,婆拉住了他,等到半香跌倒在了尿窖子裡,眾人一聲喊著去尿窖子裡撈半香,婆拉著狗尿苔就悄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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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來越冷,滴水成冰。古爐村北邊塄畔的那一排人家尿窖子都修在塄坡上,而廁所棚子卻高高在上,人在棚子裡的木板縫裡屙屎,屎一掉下去就在已冰住的尿窖池裡成一冰塊,掉得多,冰塊子越高,以致形成糞的冰柱。抬糞的人帶來偷砸冰柱,隔三差五就有人在村道里罵。但是,第一場雪那麼厚的,慢慢就沒了,不知道是風吹走了,還是一點點揮發了,反正也沒見融出水來,唯一的是房屋瓦槽上垂下了冰錐。
婆是很多日子都沒有剪紙花兒了,耳病折磨得又瘦了許多,直到聾了,世上的一切聲音全部靜止,她不需要與這些聲音對話了。現在,村裡風吹動的大字報的紙越來越少,樹葉子也全落了,沒有再使用那把剪刀,她就坐在那裡,拾個樹棍兒或瓦片兒,在地上,石頭上,牆壁上,甚至拿指頭在腿面上畫。這一個晌午,陰著的天出了太陽,她在臺階上畫了許多院子裡的樹,但怎麼畫都不滿意,就不畫了。拄了柺杖到牛圈棚去,因為面魚兒已經捎了幾次話,讓她沒事了去那邊嘮叨,說擔心著她這一病在家裡呆得冷清。她冷清什麼呢,她習慣了長年的冷清,倒是面魚兒是個愛熱鬧的人,古爐村現在變得死氣沉沉,也都不再出工,晚上沒有人去老公房記工分時到牛圈棚來扎堆兒,面魚兒需要著和人說話。但是,婆真的是想見那些牛了,自武鬥的那天牛跑了出來,又受傷了幾頭,她再也沒去過那兒,頭一天晚上不知怎麼就夢到了那隻生過牛黃被殺掉的花點子牛,醒來莫名其妙地想著那頭牛並沒有死,分散在了古爐村每一個人的身上。她問著狗尿苔:你去不去牛圈棚?狗尿苔和牛鈴和著泥片在院子裡甩泥炮兒,泥片做成的盆兒狀猛地朝地上砸去,她聽不到響聲,能看見泥盆兒就破開來。狗尿苔大聲地回答他不去牛圈棚,說和麵魚兒說話沒意思,而且面魚兒動不動還訓他。她就一個人出門走了,拄著柺杖,她的身子開始有肉質的也有木質的,柺杖和腳就在硬硬的村道里有節奏地響著。兩邊人家的屋簷上的冰錐這兒那兒不停地往下掉,她幾次站在那兒想:這些冰錐是從天上刺下來的,它懸在各家牆頭的瓦稜上,像她在縣城經過監獄時那些棚欄門上的鐵棍,鐵棍上都是矛子一樣的尖,天上把一個監獄顛倒著要罩住古爐村,而現在冰錐脫落,是不再來罩了嗎?在牛圈棚裡,面魚兒熱情地抱一捆稻草讓她坐在老公房的臺階上曬太陽,而所有的牛也都拴了出來在院子裡曬太陽。可她能和麵魚兒說什麼呢,面魚兒是在不停地給她說話,她聽不見,只是嗯嗯地應著,從面魚兒的口形中她猜想著話的意思回答著,或者,她的回答是所問非所答,牛頭不對馬嘴。面魚兒並不計較這些,仍是嘴一動一動給她說話,似乎面魚兒並不指望她能回應,只要求她就在旁邊,要把自己一肚子的話說出來就是了。她看了一會兒面魚兒的嘴和臉上活動的皮肉,目光就移到院子裡那些牛身上,這些犍牛和母牛在太陽下已經曬暖和了,也曬得昏昏迷迷了,有的一動不動地立著,讓身影子在身邊轉移,有的臥在那裡,偶爾擺一下尾巴,幾個牛蠅就飛開去,然後又趴上去,尾巴又擺一下,後來尾巴也懶得擺了,牛蠅趴了很久,有血從牛皮上流出來。這個時候,她用手在臺階上畫,她畫著每一頭牛的樣子,突然就有一頭牛向她走了過來,拴在木樁上的韁繩拉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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