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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鬍子從懷裡掏出紙房契,衝盛女一展說:“這院子原先是顧之守的不假,但從昨天起歸鎮商會了。您可看清楚了,這鎮公所的大印紅赫赫地蓋著哩,不假吧?”
盛女愕然:“這是為何?前天俺還與顧老闆見過面,沒有聽他講起過呀。”
顧小鬍子冷笑一下說:“人有旦夕禍福。顧老闆前天夜裡暴病身亡,他無兒無女,這產業當然歸鎮商會所有了。”
盛女大驚失色,像是辯解,又像是自言自語:“這怎麼可能呢?前天見面時,顧老闆還面色紅潤,氣色康健,毫無病態啊,如何能暴病?又如何能身亡呢?”
顧小鬍子收起房契,口氣硬得像撂磚頭:“也不說讓你們今天就走人了,再寬限兩天,後天我一準來收房。”
盛女攔住轉身欲走的顧小鬍子,雙眶盈著淚說:“顧執事,俺們做錯了什麼?”
顧小鬍子不語。
盛女說:“寒冬臘月,我們往哪兒搬呢?”
顧小鬍子仍不語。
盛女說:“顧執事,麻煩您通融通融,替俺們說說。俺們不白住,俺們付房租還不行嗎?您就只當是可憐我們這倆要飯孩子,行吧?”
盛女說著雙膝落地,樁子也跟著跪了下來。
顧小鬍子軟了,先是搖頭嘆氣,之後一臉無奈地說:“顧之守老闆多好的人啊,因為跟你們走得近,屎罐子已堵兩天門了。顧老闆因之氣得病臥在床,就這人家還不罷休,遞了條子說還要搬火神爺……”
15.盛女斷指(2)
“搬火神爺”是句黑話,意思是放火燒。
顧小鬍子接著說:“顧老闆暴病身亡,這前車之鑑,我這小小的商會執事豈敢等閒視之?否則說啥也不能攆你們走哇。房子閒著不是閒著?賃給你們不也是商會的一筆收入嗎。”
盛女痛心疾首地表白:“在聖集俺倆一直是夾著尾巴做人,連螞蟻都沒踩過,這到底是招誰惹誰了?結這麼大的仇氣?俺上門賠情謝罪還不行嗎?”
顧小鬍子搖搖頭說:“你們是犯了眾怒,眾怒難犯哪。”
盛女大眼圓睜:“眾怒?”
顧小鬍子冷冷一笑說:“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盛女大惑不解地搖搖頭:“請您明示,俺真的不清楚。”
顧小鬍子一語道破天機:“你捏泥玩兒恁靈通,心眼咋像不透氣的木疙瘩?你的泥玩兒在聖集蓋了一圈兒,也就踢了一圈人的飯碗。同行是冤家,你硬掏別人嘴裡的食,不攆你攆誰呢?”
盛女恍然,木然。
顧小鬍子說:“樹挪死,人挪活,天地寬著呢。”
盛女說:“俺從此洗手不再沾泥,中不中?”
顧小鬍子搖搖頭說:“你這話怕沒有人信。你想想這捏泥玩兒又不需多大的地場,誰能擋得住你暗裡捏背地裡賣?你不可惜你那一手絕活兒?”
盛女急切地表白說:“顧執事,俺給你發個毒誓行不?”
顧小鬍子說:“你跟我發毒誓幹啥?又不是我要攆你們走。要是街坊們都信得過你,這房子你就住,有話你給眾人說去。”
顧小鬍子站在大門口,衝當街吆喝幾聲,立馬圍過來一堆人,三十六家戶主全在其中。
盛女運運氣說:“老少爺兒們嬸子大娘們,俺兩口兒逃難到此就圖個活命,捏泥玩兒是巧要飯,沒想過發財也沒想過壓住誰。從今個兒起,俺洗手不幹……”說到此,盛女抓起一把菜刀,飛揚飛落,只聽“喳”的一聲,她便斷了左手拇指。
這拇指一如壁虎斷掉的尾巴,在砧板上突突蹦跳……
引來樁子的嚎聲大哭。
引來眾人的唏噓驚歎。
盛女推開撲來的樁子,用濺血的左手握刀,打算再殘右手拇指時,刀被人奪過。
奪者叫龐大根,他所在的祁連山游擊隊司令員不是旁人,正是樁子的大哥海水清。他是海司令的警衛班長。數天前,他身著便裝途經聖集時,曾買過“聖物八件套”。
龐班長是帶輛中吉普來的,因為聖集還不是革命根據地,這一帶尚處在“拉鋸”狀態。為防白匪騷擾,龐班長還帶了一個裝備精良的班。
原來,他帶回的“聖物八件套”,讓海司令大喜過望,又喜極生悲,念及鄉情鄉俗鄉親,禁不住潸然淚下。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龐班長雖來司令部時間不長,但有關海司令的傳聞,卻早已如雷貫耳。海司令綽號“鋼葫蘆”,打仗特勇敢。逢惡仗前夕,必剃鬚淨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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