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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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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呼啦啦地站起來,端起酒杯,碰得叮噹響,幹——都一仰脖,幹了。

上官念弟伸出那隻戴著金戒指的手,端起一杯酒,與巴位元手中的酒杯相碰,然後又與司馬庫、上官招弟手中的酒杯相碰。上官招弟剛剛生產,身體還沒有復原,她臉色蒼白,頰上有兩片病態的潮紅。司馬庫說:“新郎新娘要喝出點花樣來,喝個交杯酒。”在他親自指導下,巴位元和上宮念弟雙臂連環,彆彆扭扭地喝了交杯酒,群眾一片歡騰。緊接著大呼小叫,觸籌交錯,筷子翻飛,幾十張嘴一起咀嚼,聲音不雅,嘴唇上、腮幫子上一片油汪汪。

我們這一桌,有我、司馬糧、沙棗花、八姐,還有幾個不知來自何處的小妖精。除了我之外,他們都在吃。我不吃,觀察他們。沙棗花帶頭扔掉筷子,動了手,她左手抓著一條雞腿,右手攥著一隻豬蹄,輪番啃咬。為了集中精力,我發現,桌子上的小孩們,啃食時都閉著眼,彷彿學習八姐,八姐兩頰如火,唇如彤雲,八姐比新娘還要漂亮。但當小孩們到盤裡取食時,都圓睜著眼。看著他們搶食動物屍體,我為他們悲哀。

六姐嫁給巴位元,母親反對。六姐道:“娘,你打死了奶奶的事,我可是替你保著密。”母親一下子便軟了,沉默了。母親的沉默使她的表情像秋葉凋零,她對六姐的婚事一下子撒手不管,倒讓六姐也不安了好幾天。此刻宴會進入自然狀態,桌與桌之間的食客,不再打交道,每桌自成中心,猜拳斗酒。酒源源不斷,菜一道跟著一道,穿著白色號服的堂倌,胳膊上能託一溜盤子,一路小跑,高聲唱著菜名:來嘍——紅燒獅子頭——來嘍—鐵扒鵪鶉一一來嘍——蘑菇燉小雞———

我們桌上,是一群淨盤將軍。來嘍,玻璃肘子肉——一條明晃晃的豬腿,落在桌子中央,幾隻油亮的手,一齊伸過去。燙,都像毒蛇一樣噝噝地吸氣。但沒人願意罷休,又把手伸過去,摳下一塊肉皮,掉在桌上再撿起採,扔到嘴裡,不敢稍停,一抻脖子,咕嚕嚥下去,咧嘴皺眉頭,眼睛裡擠出細小的眼淚。頃刻間皮盡肉淨,盆子裡只剩下幾根銀晃晃的白骨。搶到白骨的,低著頭努力啃骨頭關節上的結締組織。搶不到的目光發綠,舔著食指。他們的肚子像皮球般膨脹起來,細長的腿,可憐地垂在板凳下。他們的肚子裡冒著綠色的氣泡,發出像狸貓打呼嚕一樣的聲響。來嘍——松鼠桂魚——一個腹大腿短、滿臉橫肉的堂倌,穿著潔白的燕尾服,託著一隻木盤,木盤裡放著一隻白瓷盤,白瓷盤裡躺著一條焦黃的大魚。十幾個堂倌,一個高似一個,都穿著同樣的白燕尾服,都託著同樣的木盤、瓷盤,同樣的焦黃大魚。那個排在隊伍最後的堂倌,好橡一根電線杆。他把盛著魚的盤子放在我們的桌上,對著我扮了一個鬼臉。我感到這人有些面熟。歪著嘴,閉一眼睜一眼,鼻子上佈滿皺紋,這鬼臉我在什麼地方見過呢?是在爆炸大隊為上宮盼弟和魯立人舉行的結婚宴會上?

松鼠桂魚,滿身金黃的傷疤,傷疤上掛著一層酸溜溜桔紅色的糖漿。灰白的眼珠隱藏在一片青翠的蔥葉下,三角形的尾巴悲慘地跳出盤外,好像還在微微顫動。油膩的小爪子又試探著伸出了,我不忍心看到瓜分松鼠魚屍體的情景,側過臉去。巴位元和上官念弟,從主桌那兒站起來,每人捏著一個盛著紅葡萄酒的高腳玻璃杯,沒拿杯子的胳膊勾在一起。他倆文質彬彬地、扭扭捏捏地,對著我們的宴桌走來。同桌的目光都盯著松鼠桂魚,可憐的魚,已經被揭掉了半邊屍體,一條青藍色的魚刺露了出來。一隻小爪子扯著那根魚刺一抖;魚的下半邊屍體轉眼便被扯碎。每個孩子的面前,都放著一團不成形狀的、冒著熱氣的魚肉,他們像貪食的小獸,總是把大量的食物拖到洞邊,然後悠然進食。魚盤裡,只剩一個肥大臃腫的魚頭,一個清秀單薄的魚尾,中間有一根魚刺相連。雪白的桌布一塌糊塗,只有我面前的桌布,保持著泛藍的潔白,一隻盛著紅酒的杯子,端正地放在潔白的中央。

“親愛的小朋友們,”巴位元把酒杯舉到我們面前;親切地說,“讓我們共同乾杯!”

他的太太也把杯子舉到我們面前,她的手指有的彎曲有的挺直,好似一朵蘭花,金戒指在蘭花瓣上閃爍。她的露出來的Ru房邊緣,泛著白磁一樣的冷光。我的心撲撲通通地狂跳著。

嘴裡塞滿魚肉的同桌們手忙腳亂地站起來,他們的腮幫子上、鼻尖上、甚至額頭上都沾著明晃晃的油。我身邊的司馬糧,匆匆把嘴裡的魚肉嚥下去,並撩起桌布垂在桌下的部分,大咧咧地擦手擦嘴。我的雙手白嫩細膩,我的禮服一塵不染,我的頭髮金光燦燦。我的腸胃從沒消化過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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