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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花叫於二龍鬆手,厲害地責問著:“你衝他舉門槓,你不害羞嗎?”
“他是誰?”於大龍板起臉喝問。
“是好人,是親人,是嫡嫡親親的一家人。”
“哥——”於二龍向他解釋:“你先住手,聽我講……”
大龍哪裡還有耐性聽下去,因為晨曦透過濃霧映白了窗紙,他難以掩飾心頭的失望,和被丟棄在家庭之外的怨憤,扔下門槓,扭頭衝出門去,很快消逝在茫茫大霧裡。
他們誰也不敢叫喊,因為怕驚動高門樓,趙亮和於大龍一樣,都是在逃的罪犯呵!
世界是多麼大呵!但容不下幾個真正的人,呵!那陰慘慘的、多霧的昨天啊!
這五塊珍貴的銀洋,蘆花一直在身邊珍藏著,度過了多少急風暴雨的歲月,經歷了多少艱險曲折的路程,甚至在最飢餓的情況下,也不曾捨得為她自己動用,一直用塊藍花布包著,因為五塊銀元聯絡著兩位犧牲的同志,於大龍和政委趙亮。
於而龍記得蘆花識字以後,在每塊銀元上都刻上一個字,湊起來正是他們倆的名字,作為永遠的紀念,還說等他們的女兒長大了,給她在出嫁時壓箱底呢!現在,無論於而龍怎樣設想,怎樣猜測,也設想不出究竟是個何等重要,何等緊迫的情況,才拿出五塊銀元當做船錢。而且在沙洲上槍響以後,發現了她,在最後停止呼吸以前,她完全來得及講出來的,但那陰險惡毒的最後一槍,再沒有那麼準地擊中了喉頭。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透露出她是有許多話要講的,但一句話也講不出來,直到閉上眼睛以後,她才坦然地安靜下來,臉上出現了往常她固有的,充滿信心的微笑。
三十年的不解之謎啊!
遠處,舢板的前方,傳來了報曉的雞啼,於而龍知道,三河鎮快要到了。馬上,那場惡戰的回憶,扣住了他的心絃。
經過政委陽明在船艙裡那番諄諄教誨,於而龍決計不去攻打縣城,而是要把駐防在縣城的鬼子隊長大久保誘引出城來敲他一下。
人越打越狡猾,仗越打越聰明。
他們埋伏在陳莊和三河鎮之間的蟒河河堤上,和現在一樣,夜是深的,霧是濃的,惟一不同的是季節變化。那時是初冬,戰士們的棉衣還沒有著落,不多會兒,寒霧浸潤到骨頭縫裡,冷得直打哆嗦。
王緯宇在陳莊早打響了,但城裡仍舊毫無動靜,冷風悽悽,他們埋伏下的二十多個人——僅僅一個狙擊排,由於而龍率領著——早等著不耐煩了:“怎麼回事?大久保看《三國演義》入迷啦?”
於而龍保持沉默,他知道,陳莊炮樓此時正在電話裡,向大久保緊張地求援。他曾向王緯宇交待,一定要打得狠些,打他個措手不及,等到狙擊排槍響以後才掐電話線。
王緯宇那時真是條漢子,屁股上挎著駁殼槍,腰裡掖著美式轉輪手槍,和七八枚手榴彈,他說:“放心吧!我會把他們敲得魂靈出竅的。”
而大久保卻不是魯莽的軍人,他大概估計得出,於而龍會在三河鎮的鎮上埋伏,因為那裡河道狹窄,而且房屋是絕妙的工事。但老練的帝國軍人卻揣摸不到於而龍牌下押的什麼注,是圍點打援,目標朝著他?還是狙擊著他,拔除陳莊炮樓?
大久保有點漢學基礎,尤其喜歡看《三國演義》,不是那種只知殺殺殺的法西斯,當然也不是絕對不殺,有時還搞搞攻心戰。
有一回,他給於而龍寫了封親筆信,那一筆漢字,比於而龍寫得漂亮,內容卻是些陳詞濫調,什麼你我都是軍人,軍人以服從為天職,各保其主,還要求和於而龍簽署一份君子協定:湖西他不來掃蕩,湖東也不要去騷擾他。最根本的一條,要把蘆花從湖東撤回,因為那個女指導員的槍法,成了偽軍的喪門星,他們甚至以挨蘆花槍子來賭咒發誓。於而龍懶得去理他,可來過幾回信,他上了臉,乾脆要求派代表會晤,還約好了時間地點,聯絡辦法。於而龍讓傳話人轉告他:“你去告訴大久保,我只有一個回答:‘狗屁少放’,就照原話對他講,湖西湖東都是中國的地方,我願意到哪就到哪!”
據說大久保聽到四字真言以後,倒抽一口冷氣,搖頭嘆息:“於而龍的禮貌,大大的沒有——”
“你應該懂得最起碼的禮貌,明白嗎?這是一種需要。為人處世,禮貌總得講一點,紳士風度嘛,幹嗎搞得半點水平都沒有,老同志嘛,人至察則無徒,不糊塗不做阿家翁,要體現出一點傳幫帶的肚量。”王緯宇搖晃著碩偉的身軀,侃侃而談,指責他最起碼的交情都不講。
“你是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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