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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的一聲,是個男子裝小兒哭的聲音。臺下的寶如樂的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戲臺上的張氏哎喲一聲,抱著個假襁褓道:“我的兒,可算會哭了,再哭兩聲叫娘聽聽。”又是哇的一聲,確實是在哭,聲音無比難聽,又還有幾分熟悉。寶如直接樂的笑出眼淚來。隔著一重大幕,尹玉釗叫三個土匪壓著,正在學孩子哭,只要那張氏搖一下襁褓,野狐就在他背上的傷口處搗一拳,疼到撕心裂肺。尹玉釗一生能屈能伸,但還從未受過這樣大的侮辱,咬牙不肯哭,外面的張氏便直抖襁褓。季明德掀了半片幕,單負一手,正在看寶如,見尹玉釗不肯哭,語氣輕蔑:“野狐,他再不肯學孩子哭,就此弄死。”尹玉釗哇哇哭了兩聲,一張俊臉抽搐成團,咬牙道:“土匪,你要果真有種,就殺了尹某試試。”季明德看寶如笑的前仰後合,自然也開心,頭也不回:“就你,死了也不過護城河的水溝裡多一條死狗,你以為會有人追究你的死,為你報仇?”尹玉釗閉了閉眼,終於在再一回戲臺上的倆人逗孩子時,主動哇哇哭了起來。賤比一條狗命,若死,也許唯有寶如會掉兩滴眼淚,除此之外,世人果真當他是條狗的。……季明德欺負完尹玉釗,命野狐和稻生將他扔出去,這才自稻生手中接過自己那寶藍色的官袍匆匆套上,在院子裡的銅缸中細細淨過手,待呼吸平穩,才自前門進了戲樓子。戲臺上的兩夫妻,從少年到老年,從為了孩子而爭執,到古稀之年兩白頭,幕開幕合,歲月就那麼不經意的流逝,也不過半個時辰而已。最後一幕,是司馬光倆夫妻在洛陽城攜手看花燈,白髮蒼蒼,相互依偎。張夫人道:“終此一生,我最遺憾的事,是沒能給你留個後。”司馬光笑呵呵:“夫人有所不知,終此一生,我的幸事,便是你沒給我納個妾。須知,世間男人千千萬,並不是人人的理想智趣,都在於床榻之上,傳宗接代。人一生若能活好自己,便是最大的幸事,兒孫是福亦是緣,有之當然好,沒有也不必怨。有你相攜,我這一生便無子,也全無遺憾。”不過短短几句話,白髮蒼蒼的老夫老妻,在花燈相映下漸走漸遠,所有的樂師全退了,唯剩一個老朽,手中一把古琴,慢悠悠彈起了平沙落雁調。這曲子平靜中帶著慷慨悲壯的湧動,旋律起伏,綿延不斷,似秋風吹落黃葉的悲壯,又有壯志未酬的不甘,可調子漸回,又是晚風夕陽的寧靜。戲臺上白髮蒼蒼的倆夫妻走的極慢,叫寶如想到自己和季明德,若也能如此依偎到老,便老,便死,都不重要。她本是在笑的,卻笑了兩眼的淚花,忽而抬頭,便見季明德笑溫溫站在不遠處,她看的入迷,竟連他是何時進來的都不知道。戲散臺空,大紅色的帷幔緊閉,穿過紅木質的地板,鋪著正紅色毯子的戲臺對面,黑漆雲母石雕著歲寒三友的大屏風前,六柱晚字不斷頭的羅漢床上,端坐著白衣清雅,素著一張臉的寶如。她依舊是圓潤潤的臉兒,眼中淚光灩灩,還不停的哽噎著。浮世一場夫妻,從生到死,似乎沒什麼意思,可又無比的有趣。溫眉秀致的男子兩目灼灼,望著妻子:“你瞧司馬光夫妻好不好?”寶如連連點頭,淚如雨落:“少年夫妻老來伴,執手相看兩不厭,只要你不厭我,我此生此世,為你生兒育女,也絕不起什麼疑心,只求你能像司馬君實待妻那般待我。我不要做什麼賢婦,也不要給你主動納妾,夫妻便是夫妻,司馬君實能做到的,你也該做到。”季明德長長噓了口氣,半躬著腰,笑出深深的酒窩:“若做不到,天打雷劈了我。”外面的土匪們自然全都退了,待寶如自小樓裡出來,大院中乾乾淨淨,連一根箭矢的殘骸也無。尹玉釗那頓虧算是白吃了,就算他小人到家,果真跑到寶如面前來告狀,寶如又怎能信就趁著這麼回子,季明德那般侮辱了一回尹玉釗?這般想著,三個土匪跟在寶如身後,耀武揚威,笑了個開心。王妃之死雖被壓下,但長安坊間傳聞依舊沸沸揚揚,許久未散。宮中交泰殿,白太后輕輕挑著碗中的燕窩粥,望著窗外一輪明月。宮裡宮外對恃十年的那個女人終於先她而死。可不知為什麼,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打小兒就有個壞毛病,喜歡別人的好東西,比如別的姐妹的簪子,玉佩,搶過來玩幾天,砸壞了,弄舊了,其實也就不新鮮了。可她就是這麼個脾性,一輩子也改不了。當初也是羨慕顧氏的丈夫生的俊朗,專情,而自己雖說因心狠手辣而穩後位,但終究李代燁太濫情,讓她有苦說不出,才會沒事兒便給顧氏點眼藥。顧氏和李代瑁鬧的越僵,她就越高興。只可惜李代瑁不解風情,一輩子不曾正眼看過她一眼。至今日,李代瑁終於成了她心頭剜不去,但也不敢觸的一塊舊傷疤。他終究是高高山嶺上那朵難以攀折的花朵,她生的太矮,窮此一生,也觸不到了。非但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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