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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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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一章(1)

午後的陽光,漸漸地明亮起來。

淋漓了許多日子的霏霏細雨,被深秋季節從遙遠的北方吹過來的涼風,掃除得無影無蹤了。

自從七月初十離開北京啟程南下,先是驕陽似火,赤日炎炎,曬得人頭昏腦脹,脊背脫皮。接著便是淫雨綿延,秋風乍起,一路上沒有幾天好光景。

這一切都使胡英心生煩悶,只有每日坐在船艙中,隔了涼窗看看外面的風光俗景。更多的時候,是在艙裡與他的老師雲飛鴻品茗對局,談文吟詩。悶了,就吩咐廚師焦大勺子燒幾道可口小菜,就著藍天白雲,漿聲歟佴,酌將起來。

其實,這艘三桅五艙的商用快船自從出了北通州,沿京杭大運河一路逶迤南來,兩岸俱是楊柳垂堤,桃樹遍栽,景色實是十分地好看。

陸地雖然烈日當頭,河面上卻風生水起。坐在船艙裡,觀岸上行人趕路,看枝頭果實累累,倒也不覺有多麼煩惱。只是胡英心頭有事,腹內焦急,顧不得細品美景,慢賞良辰。而且一入長江,天氣又變了。細雨著衣,人初始尚渾然不覺,但不到一時三刻,遍體竟然溼透。這江南秋雨的特色,委實讓他開心不起來。

胡英是湖南“天泉”茶莊的少東家,今年臘月二十三才滿一十八歲。他表字嘉良,自號醉籬居士,長得七尺開外的身材,朗眉星目,麵皮白淨。此時的他,上身著一件瑞蚨祥定做的白色帶水紋暗印的蘇綢襟褂,下身穿一條青色杭緞直筒大襠褲,腳蹬一雙內聯升的千層底單面直貢呢料子的青布鞋,手上執一柄檀香木二十四折的絹扇,上面有大內如意館畫師許畏的《菊花小品》。

按說,往常這個時候,他是不會在炎熱的酷暑裡離開北京南下的。他不但要在京城照料茶莊的生意,還因在京城吏部考選司捐了個候補道。按捐班定例,凡已經候補在冊者,每年必定要在京城呆上幾個月,拜託上司,打點吏員,衙門裡先混個人熟臉熟,這樣出放實缺的機會就多一些。

胡英家的“天泉”茶莊是湘幫茶商裡的老字號,分號遍及“兩江兩湖”、京、津等地,每年的茶葉銷售量佔全湖南茶莊的一半。“天泉”不但有自己遍佈全國的茶莊,還擁有數十頃地的茶園及製茶的工廠。胡英自十歲起,就開始陪父親料理茶莊事務。他跟隨父親跋山涉水,到各個名茶產地問茶,增加歷練見識,廣交茶友。因此,雖然年紀輕輕,但在茶行圈裡的聲名已是很響了。

胡英這樣急著趕回湖南安化的老家,是要給他的父親胡世倌六十生辰祝壽。

胡氏家族,是在胡英曾祖父那一代從安徽祁門金字牌村移遷湖南的。祖上就以茶為業,到了父親胡世倌時,家業大興,成為一代茶商巨賈。可是說來奇怪,胡世倌雖財運亨通,偏偏命中少子,一連生了六個女兒,就是不見兒子的面。

太太自感責任重大,出面為胡世倌物色了兩個身體健碩的細妹兒,要胡世倌將她們納為小妾。太太為此還親自上了一趟南嶽衡山,在七祖道場福嚴寺許下了潑天心願:倘若佛祖慈悲大發,給老胡家送來幾個猛壯男兒,她就把家業佈施一半,盛大香火。

誰知胡世倌聞言堅決不從,還直怨太太糊塗。胡世倌對太太溫語有加:“生死富貴,皆由天定。命中無子,豈可強求?你既然去到南嶽,豈不見那半山亭的聯語‘遵道而行,但到半途須努力;會心不遠,要登絕頂莫辭勞’嗎?我還不老,你也正在盛年,只要勤加補養,生下幾個崽也未可知。就算實在生不了,我們也可從親戚處抱養一個伢子,來繼承家業。你與我是少年結髮的夫妻,十五歲就進了我們老胡家的門,十六歲為我生下了大丫頭湘琬。二十年來,你相夫教女,操勞家事,夫婦恩愛,我怎能因一己之私而行此不義之事?納妾之舉,再莫要提了。”

太太為胡世倌的一番深情所感,愈加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她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住讓胡家斷子絕孫的輿論與現實。於是,找先生,請神婆,打卦占卜,對丈夫更是殷勤逢迎。

在接連又生下兩個千金之後,太太徹底地絕望了。她在家裡建起了小佛堂,吃素唸經,整日打坐在蒲團之上,口呼佛號,再不肯與胡世倌同房。胡世倌無奈之下,只好收養了太太的孃家侄兒為子。孃家侄兒當時才三歲零兩個月,還沒有斷奶,因大舅子一連生了七個兒子,沒有閨女,就把老小送給了姐姐。

有了兒子,太太的心裡有點轉暖,雖說不是自己親生,但孃家侄兒也沒有多大的差別。太太的孃家姓宋,侄兒的名字就順著排行取了個小七。等過繼來之後,胡世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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