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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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願一萬個不情願,可也只能這樣,便都怏怏不快地各回各的房去了……
繼業如鯁在喉,強睜著酸澀的眼皮,從他們朦朧的背影中再一次感受到那種決絕的心態,知道分家散夥的結局已不可逆轉,像掉進冰窖裡,四肢僵硬。
夜靜更深,起風了,吹得門窗嗚嗚作響。上房裡只剩下了繼業和趙爺二人。繼業伏在八仙桌上,四肢綿軟乏力,門無聲地開了,只見墴聲公在眾青衣飾者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白墴聲面沉似水,臉漸漸變長變尖,再看卻是一張黃家的嘴臉,冷冷地說道:
“既然你沒能力守住這份家業那就分開過罷,為難上火也沒用……趙爺說得有道理,正可謂親極則疏,樂極生悲,故樂不可極,極樂成哀。眼下,不管咋說你還是這個家當家主事之人,就應該把保家仙接過去。只要你肯供奉家仙堂子,保管你這房的日子愈過愈興旺。”繼業痙攣了一下,醒了。
他想睜開眼睛,可眼皮被眵目糊糊著睜不開,用手把眼睛扒開,見屋子裡只有趙爺坐在身旁,才知道原來是南柯一夢。
趙爺其實並不曾入睡,此時他正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師椅上,面朝著北斗七星掐著手指,塌陷的眼窩兒裡薄薄的眼皮不停地跳動,顯示著洞察世事風情的非凡氣度。繼業頭疼欲裂,腰桿一挺坐正身子,儘管對趙爺的舉動深感不解卻又不敢驚擾他。
趙爺微微點了點頭,繼業正要對他學說剛才那個古怪的夢,他卻先嘿嘿乾笑兩聲便又沒了動靜,見趙爺神色詭秘笑得也有些古怪,忍不住發問:“不知先生因何發笑?”見趙爺還是不說話,只把手伸過來,繼業忙把手遞給他,兩個人把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趙爺握著繼業的手,問:“是不是有話想說?那就說吧,我聽著呢。”繼業聲音嘶啞,道:“適才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家老太爺了。老太爺他……”趙爺輕輕搖手:“夢,乃是心頭所想,不必放在心上。白家世代出善人未曾為下大惡,有菩薩保佑定會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的……到少爺這是第幾輩了?”繼業被趙爺問得有些疑惑,不知該如何回答。
以往,白家憐貧恤老、助教興學、修橋補路,舉凡一切需要錢物的公益慈善之舉,都是由白家帶頭髮起,熱情贊助並充當捐資獻物出力的主角。每當災年流民湧現,白家賑濟的粥鋪也最大,施捨的時間也最長,每當這時,白家的伙房便壓灶不再升火,全家人不論老幼皆與災民一起喝粥,就連剛懂事的孩子也要抱到粥鋪去,從小感受那種賑災紓難的氣氛,而且老掌櫃明確要求,白家賑濟災民的粥飯要稠,稠到能立住筷子,他每天都要親自查驗鍋嘎巴,生怕夥計淘米的時候偷懶,淘不淨米里的沙子。
趙爺見繼業緘默不語,知道他沒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平和而堅定地說:“烏白兩家的日子都不能散!不管誰家散夥兒,都會給東荒地帶來想不到麻煩。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度過了這一關,還能保你白家四十年太平日子。四十年後,天下究竟變成啥樣兒,可就誰也說不清楚嘍!”
繼業初聞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的話,當下心裡像灑進一縷陽光,頓覺豁亮許多,又聞趙爺說出四十年後的話,喉頭便又淤塞起來。恍惚間,自己已經是那耳順花甲之人,又像是已經亡去,一縷孤魂在自家的宅院內左飄右蕩。房宅依舊,門窗樹木依舊,惟有走動的人很陌生,這些人的穿戴奇怪,說出來的話也聽不太懂。繼業不禁打了寒噤,悲嘆一聲:
“看來,白家註定要散在我的手裡了,難道這真的是命中註定嗎?”趙爺說:“這都是定數,是天意。你是通曉事理之人,天意難違的道理我想你是懂的。”繼業夢囈般喃喃自語道:“當真是天意難違?”趙爺沒有再去理會他,沉吟片刻艱難地下了最後的決心,說:“去吧!去叫那哥兒幾個來吧,也許該是見分曉的時候啦!”
繼業不知道趙爺所謂的“分曉”指的是什麼,更不知道將來究竟會發生怎樣的變故——這些趙爺不明說,他也便不得而知。
正如趙爺預言的那樣,四十年後白家散了,許多像白家這樣擁有萬貫家資的糧戶也都在戰亂和改朝換代的變革中灰飛煙滅了。最慘的是,身首異處的白四爺,死後竟連一口棺槨也沒有落下,而是用一領舊炕蓆捲到了亂葬崗。儘管如此,白家的香火沒有斷……
殘局22
白家大爺、二爺、三爺回到各自屋去,懶吃厭睡,都在心裡打著各自的算盤,聽到上屋傳出話來請他們過去,又都振作精神魚貫著回到前廳,各自尋老地方坐下,只有繼臣依舊很不情願,嘰嘰歪歪地跟在幾個哥哥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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