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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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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歲月的回憶是苦澀的。但從苦海中掙扎出的柳溪,卻有常人少有的樂觀情緒:“從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這一漫長歲月的生活,對一個作家來說,也許正像俄國沙皇時代的許多革命者一樣,必然要到西伯利亞去充軍,這也未必就是一件最壞的事吧。至少,它使我更接近了人民,砥礪了意志,清醒了意識,也更理解了革命道路並不像我二十歲時所理解得那樣筆直、鋪滿鮮花,而是充滿了鮮血和荊棘。”

無論處境何等險惡,不管是在農村工廠勞改中受苦,還是在收發室、資料室受屈,只要她尚能呼吸,唯獨沒有忘記的是創作。那年秋天,柳溪被送到天津郊區“安家落戶”,應付了一些檢查之後,就偷著寫了幾十萬字的小說,其中題名《兩個父親》的長篇,後易名《紅薇傳》者,即是《功與罪》的前身。但她卻受到了嚴厲的批判,被指為“幻想東山再起”。那時她在人生的悲涼之中常讀兩篇文章:尤利烏斯·伏契克在法庭上的答辯《絞刑架下的報告》,和司馬遷的《報任安書》。這兩位完全不屬於同一思想範疇的歷史人物的發言和文章,卻使她從中吮吸了無比堅毅的力量和難忘的教誨。柳溪說:“我不僅應該活著,而且應該奮發有為地活著……”所以,那不公正的批判,並不能熄滅她的創作之火。在北風呼號著的寒冬,她忘掉了“勞改”中的屈辱、緊張、疲勞,偷著記錄生活素材,做了大量的創作筆記,並利用幹部們每月四天回城休假之機,創作了中篇小說《王媽媽》。1959年,她又被集中在天津雙林農場改造。在那裡,每天十二至十四小時繁重的體力勞動,也沒有使她停止關於創作的思索。有一次,她因為思考一個故事情節,竟掉進溝邊的冰窟窿,棉衣棉褲溼透了,在跑回宿舍時,全身結了冰,活像一位身穿鎧甲的武士。為了烤乾棉衣,她只好請假,一個人倒插著門,披著棉被,盯著火光,沉思著。誰會想到,她又在繼續剛被中斷了的創作構思呢!

橫掃東方,風雲世界的“文化大革命”,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在中國的大地上自生自滅的一場將永載史冊的災難。柳溪說,這期間,“我所受的迫害和鬥爭,和廣大幹部、知識分子、人民群眾所受的沒有什麼兩樣,只不過我受的比他們延長了一倍的時間罷了。”關於這段生活,她不願多說,我也不想多問,但她那些與創作有關的情節,我卻不厭其煩地窮追不捨……

1967年,中國的“造反派”正發高燒,於是掀起了一個抄家的高潮。對於柳溪來說,已無家可抄,然而,她也不會倖免。那時,她既無金銀,也無珠寶,只有偷偷寫成的那些比金銀珠寶更珍貴的草稿。柳溪總算把草稿都穩妥地轉移到鄰居——一個新華書店幹部——的家裡。但後來“牛棚時期”,她偽裝寫“認罪書”(上而擱著“認罪書”,底下放著創作手稿),寫了長篇小說《功與罪》中的幾個新章節,因臨時轉移,來不及把稿本收藏起來,還鎖在書箱裡。有一天,一幫人要檢查她的單間宿舍,她怕極了。柳溪說:“我那些稿子裡有一章標題為《幸福》,內容是寫小說主人公李大波做白區工作,偽裝洋車伕,從車站接來北方書記劉少奇同志,一路感到幸福的情感。那時我真是提心吊膽,若是被發現,不僅撈來一頂'劉少奇的孝子賢孫'的帽子、挨批挨鬥,肯定會被打成現行反革命分子。”她後悔不該寫出來,要是裝在心裡那該多保險。但她總算躲過了這場大禍。她利用開箱取茶之機,就著他們轉身檢查別人東西的時候,順勢將稿本擬在手中,掖在褲子裡——讓它順著褲子掉在事先用帶子紮好了褲腳的褲腿下邊。

寫在這裡的,我不認為是一則文人軼事。它是那個時代的罪證記錄。柳溪說:“在我們的國家,把許多事情弄顛倒了。有的人,可以使用權力去搞打砸搶,卻不允許你幹正大光明的事業,做學問、創作,還得像賊一樣偷偷摸摸。我被迫演出這樣的滑稽戲令人疚心……”

這些我痛苦地實錄在此,也許會成為歷史和社會的一面鏡子。

1970年,她離開了勞動集中營似的幹校,在一片一級戰備聲中,以疏散之名插隊到天津西郊一個臨著獨流減河的一個小村。東躲西藏的稿本,也從沉睡中醒來,欣然陪伴著孑然一身的柳溪。這時她並不感到寂寞孤獨,雖然還戴著右派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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