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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下午隨祖父去窯上看瓷器,見你不曾帶傘,想要給你送來……才剛到這裡,還不及上橋。”梅孝奕靜靜地坐在輪椅上,眼神從秀荷微腫的紅唇、還有衣襟下錯位的一顆盤扣上略過,那清冷俊顏無風無波,叫漢生把傘遞給秀荷——他說他剛到,並沒有看到。
河對岸風雨飄搖,那個昔日春溪鎮第一大戶家的少爺正大步將將走遠,梅孝奕默默地看了一眼,等秀荷撐傘走到身後,蒼白而修長的手指便撫著輪椅離開了。
第拾玖回金織花嫁
姑娘出嫁要起早,四更天一過,梳頭婆便在門上輕叩,叩兩聲:“起早啦,人勤家底富”。再把香花、石榴枝葉熬成湯兒沐浴,從髮梢洗到腳趾,換上一身早已備好的白衣白褲。北邊人成親,新娘子得通身穿紅;福城這一帶古早的舊禮多,外頭雖穿大紅,裡頭包著的卻是一溜兒白,暗示姑娘家的貞潔,以及嫁後的從一而終。
秀荷從木桶裡站起來,背過去擦拭身子,胸脯用手兜著,怕紅姨笑她那裡長了紅痣。
紅姨眼睛瞄來瞄去,哪裡會不曉得。也懶得說她,綿白的斜襟褂子遞過去,偏把秀荷的手拉下。那一朵紅便隨著墜墜的胸脯搖晃,秀荷的臉刷地就紅了。
紅姨好不得意,斜瞟著眼睛:“咋長得,恁個又尖又翹的,獨這個不學你娘,她可是平的。”保養得宜的手從秀荷腰谷繞過去,嘴上吃吃地笑著,風騷又嫵媚。
暗示她今晚上有得人疼。
“乾孃再取笑人,不要你幫忙了。”秀荷最受不了就是紅姨這樣的眼神,連忙把衣帶拽過來自己系。
紅姨順勢鬆開手,叮囑道:“新娘子這頭一身白可得保管好,回頭老了死了,還得再把它換上,不然可入不了他梅家的棺。”
一邊說,一邊叫喜婆把秀荷穿好了扶出去。
喜婆唱一聲:“請出廳,做人好名聲——”把秀荷望堂廳裡一面倒置的米鬥上坐好;再唱一句:“坐依正,新娘得人疼——”年長的婆子便走過來為秀荷挽面梳頭。
那唱腔渾沉冗長、悠遠古怪,明明喜慶,怎生卻似那橋下行…巫的女瞎子在唸法事,迷迷沉沉,似昏似醒。
一面鏡子把人影對映,頭髮先梳,姑娘的抓髻不紮了,綰成一朵連環曲婉地盤在腦後,插一支金簪把花戴上;待臉面開全,打上胭脂,紅唇兒再把口脂輕抿,那鏡子裡頭一張新鮮嬌俏的臉兒便現了出來……明眸善睞,春水泛波,楚楚動人,婆子們嘖嘖誇讚。
秀荷稍稍把釵子往斜裡一移,少時一想到要嫁入梅家就又憧憬又羞怕,臨了臨了,怎麼心裡頭反而靜靜的,竟然靜得出奇。
紅姨沒嫁過人,從來就把子青的閨女當做親生的疼,秀荷沒哭,她看著秀荷出嫁,自己眼淚倒一把一把地掉:“去了別人家,這犟脾氣可得好好改改,做人媳婦可不比當閨女,要吃得了委屈、咽得下苦……咽不下去也是你該。總勸你你也不肯聽,那庚三少爺多好,生得俊、又能幹,還護你,結果現在被你害得……”
許是想到了甚麼不該說,連忙又把話頭將將繞過:“梅二小子好是好,到底是個少爺脾氣,不曉得照顧人,你一個人在深宅大院裡,誰幫你?”
又聽到那人的名字……秀荷指尖微微一觸,那次金織橋上打過他兩掌,後來都沒有再在她的面前出現過,她也沒有在梅家祠堂看到他,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了一般。倒是有幾回在街上看到庚夫人抓藥,隔老遠的便對她笑笑,那笑眼溫和,總像是有內容欲言又止,秀荷心裡莫名不安妥,又不好意思走過去問。
罷了,看鏡子裡頭長髮已被綰成了髻,以後姑娘家的心事也該藏起來,和從前做個了斷。
秀荷說:“既是光明正大的嫁娶,又不是賣身,他日干娘想秀荷了,就進來看看,快別哭了。”
“快打住,大喜的日子又說什麼喪氣話!”關長河著一身簇新禮服從大門外邁進,乍一眼看見綰了髮飾了妝的妹子,眼神鈍鈍地一愣。想想這些年朝夕相處,看她從生下來一個拳頭點點大,變作如今的嬌美新婦送出門,心裡頭真有點不是滋味。
強收回眼神,問喜婆:“都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該出門了!”聲音悶悶的。
“急什麼,等一下,規矩還沒辦全吶!”紅姨拭拭眼睛,趕緊拿來一碗湯圓叫秀荷吃。秀荷吃了三個。說不行,得成雙,成雙了好生龍鳳胎。那梅二少爺天生桃花命,有了孩子才能栓得住男人。聽得秀荷臉頰羞紅,只得又吃了三個。哥哥彎腰把她兩手一託,託去了寬厚的脊背上。那盛湯圓的碗沾了口脂,紅紅一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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