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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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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者往往是空談家,饒舌者;他們獲得知識,只是作為一種專業技術,或是作為通常的有文化的標誌,而不是為了社會和人生的應用。五四一代不同,他們是理想主義者,周作人說北大學風“迂闊”,“明其道不計其功”,指的就是對理想價值的追求。但是,他們卻並不作啟示錄式的佈道;他們對知識、科學和各種思想的渴望,全出於變革的熱情的驅遣。在本質上說,他們是實踐家,是蒙田形容宗教改革說的那樣,是把“超天思想和入地行為”結合到一起的人們。在五四初期,最流行的是功利主義的、實用主義的原則。陳獨秀分析東西方文化時指出,東方注重形式,西方注重實際,因此積極提倡採用實用主義作為中國的教育原則。許多著名的知識者,如高一涵等也宣傳功利主義,錢玄同則公開宣佈說:“我始終是一個功利主義者。”五四期間,美國實用主義哲學家和教育家杜威來華,在知識分子群中,進一步擴大了人文主義—實用主義的影響。盧梭的人*權理論,尼采、易卜生的個人主義,俄國的民粹主義—人道主義,英國的功利主義和美國的實用主義的融合,共同構成了新的價值原則,猶如初露的朝暾,照亮了廣大青年知識者腳下伸展的茫茫前路。

陳獨秀認為五四特有的精神有二:一、直接行動;二、犧牲精神。關於直接行動,他的解釋是“人民對於社會國家的黑暗,由人民直接行動,加以制裁,不訴諸法律,不利用特殊勢力,不依賴代表”。看得出來,這裡有盧梭的思想和法國大革命的“直接*”的影響。首創“五四運動”一詞的北大學生領袖羅家倫,對五四精神的總結也提到犧牲精神,其具體描述為“奮空拳,揚白手,和黑暗勢力相鬥”。魯迅是社會革命實踐的積極鼓吹者,在《燈下漫筆》一文中,曾這樣兩次提到“青年的使命”,其一說:“創造這中國歷史上未曾有過的第三樣時代,則是現在的青年的使命!”再是說:“掃蕩這個食人者,掀掉這筵席,毀壞這廚房,則是現在的青年的使命!”世紀末的學者鄙夷世紀初的戰士,說是隻有破壞沒有建設,其實,自從發出反叛的第一聲戰叫,他們就在一面前進,一面開拓和創造。這些先行者,他們始終以宏放的眼光注視著未來;但無論新夢如何輝煌,都不會離開時代問題,停止當下的戰鬥。要掃蕩的舊物太龐大太沉重了。然而,即便在那般惡劣的環境,大批的青年知識者,依然懷著奔赴的熱情,創造他們的新生活。他們組織工讀互助團,廣泛開展大眾教育計劃,比如組織講演、講座,散發自行印製的材料和普及雜誌,為工人和窮人的孩子開辦夜校,創辦免費普及學校等等,在全國掀起一場社會組織和社會服務的活動的熱潮。北大有一個名為“平民教育講演團”的團體,創辦於1919年,在艱困動盪中竟然堅持到了1922年。為了社會改造,他們是怎樣耗費著青春的生命!王爾德說:“不包括烏托邦在內的世界地圖,是不值得一瞥的。”我們不妨把他們稱為烏托邦主義者,難道你會覺得這是一個帶貶義的語詞嗎?何況,他們還不僅僅是烏托邦主義者!現在的犬儒,居然有勇氣譏笑五四是一個沒有建設的時代,—世界上有什麼創造比精神的創造更富有價值呢?有什麼建設比人格的建設更為重要呢?

五四:知識分子的自治運動(7)

周作人為新文學下了一個簡明的定義:“人的文學”。許多作家,包括魯迅在內,也都如此概括自己的寫作基調:“為人生”。這是普通人的人生,既屬於大眾,也屬於個人。五四關於個性解放的宣傳,同“*”和“科學”一樣,在中國歷史上帶有革命的意義。此前,中國人什麼時候曾經爭得獨立的人格?雖然不能說五四時人們已經擁有了個人的權利、價值和尊嚴,但是,至少先覺的知識者,已經能夠使自己從權力的陰影和群體的包圍中脫離出來,而有了自己的選擇了。胡風把五四精神引申為“平凡的戰鬥主義”,“平凡”就是人生的,實際的,經驗的;正如他所說,這裡有著一種“對於社會現象的認真的凝視”。五四的人文主義,首先是集問題的焦點於現代人的生存,以此出發,作為對西方理念、傳統文化、社會問題和學術問題的評判的基點。在對“國粹家”的批判中,魯迅寫道:“問題不是我們能否儲存國粹,而是國粹能否儲存我們。”的確,“儲存我們”是第一義。所以,在《京報副刊》徵求“青年必讀書”的書目時,魯迅的答覆是“我以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國書”,等於交了“白卷”。他附帶說明了理由:“我看中國書時,總覺得就沉靜下去,與實人生離開。”他要的就是這“實人生”。他說不要“鳥導師”,要“韌”,要“有一分熱,發一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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